□王亚萍

    屋外有个巴掌大的小土堆，原先是一些碎石瓦砾，中间长着几根狗尾巴草，除此之外，别无他物，是被人遗忘的荒芜之地。

    一日，见先生站在这个小土堆前默然良久，似有所思。

    周末，我还在楼上酣睡，被屋外一阵“叮叮当当”声吵醒。“谁呀？大清早的，周末还让不让人睡懒觉啊？”心里腾起一股无名火，想要去理论一番。

    推开窗户往下看，一个人影正猫腰弯背蹲在墙角的土堆旁，“叮叮当当”的，在捡石块平整土地，除了我家那位还能有谁？

    我没好气地泼了一瓢冷水：“就这乱石堆，有啥稀罕？还能种出金元宝不成？”

    楼下蹲着的人抬头往上瞅了我一眼，憨憨地说了一句：“金元宝啊？哈哈，你等着瞧。”又自顾埋头开垦他的“一亩三分地”去了。

    我在厨房择菜，菜叶果皮之类的厨余垃圾正要清理掉，被他看见了，宝贝似的端走，放进一个密闭的垃圾桶里，还叮嘱我以后这类垃圾不要倒掉，都放进那里储存起来。

    几天后，他把那块平整后晾晒了好几天的方块之地再次刨开，把装着菜帮烂叶果皮的垃圾桶搬来，揭开盖子，把那些散发着腐烂酸臭发酵后的厨余垃圾倒进地里，盖上泥土，埋好。我见了，撇了撇嘴，捂住口鼻，不屑而过。

    又过了几天，晚饭后出去，推开门，见他往地里撒种子，细细的，比芝麻粒还小。问他，说是菜籽。撒好菜籽后，拿一把浇花用的喷壶，往地里喷洒，形成一阵细密朦胧的水雾，发白干涸的泥土在水雾的润湿下，渐渐有了些生机的气息。

    我嘲笑他傻，拿喷壶浇地多别扭，像女人样的装细巧，用勺子浇水不是更好吗？又快又方便。他摇了摇头说我不懂，用勺子浇水，菜籽都被水冲到一块了，聚拢起来，不利于蔬菜发芽长大。

    也不过是一块荒废的方寸之地，还能有啥花样，随他折腾去吧。

    每天出门，路过这方寸之地，安安静静的，毫无起色，也没怎么关注。不知哪一天起，路过它时，忽然觉得一阵绿意浮现眼前，不由得扭头看了一眼，真是惊鸿一瞥，我被惊艳到了：绿莹莹的小苗拱出泥土，娇嫩无比，青翠可人。这是当初那块瓦砾碎石堆吗？我惊异地睁大了眼睛。

    于是路过时放慢了脚步，不再步履匆匆。空闲时移步到这里，看它见风长，见天长，见光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由当初若有若无的绿到肆意盎然的绿。

    瞥眼瞧见先生蹲在一旁，细细打量着它，笑意盈盈的，眼神极温柔。对我何曾有过这样的柔情似水？心里不由愤愤然，暗暗跺脚。转念一想，和一块菜地争风吃醋，我犯得着吗？

    这块方寸旮旯地，金元宝倒是没刨出，前前后后季节交替，青菜、玉米、花生、土豆、生姜、豆荚、蒜苗应时应节而生，带给我不少惊喜，是“拈花惹草”所不能比拟的。自此，鄙夷不屑的神情尽失，争风吃醋的恨意全无。

    人世间，有多少事物滋长于方寸之间，有多少爱恨情仇萌发于秋毫之末？细微处见精神，方寸中有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