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背诵李杜的诗歌,“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只是作为功课,背过、记住大意也就罢了。人到中年,白发悄然滋生,发量日渐稀少,这才深刻体会到三千烦恼丝引发的别样辛酸。 曾几何时,我也是长发及腰,随便编出两条麻花辫都柔顺粗壮,在阳光下黑亮亮地泛着光。还有人煞有介事地来征询想不想拍洗发水广告,那时就把这事拿来跟朋友们打趣当笑话讲。大二那年不知怎么想要留短发,一气儿削成个男孩子头,镜子里像是换了个人,脑袋瞬间轻松的感觉无与伦比。结果那年冬天特别冷,失去长发庇护的两个耳朵一边各长了一个冻疮,印象特别深刻。头发长得快,短发隔两周就得修剪,不然精心打理的发型就全没了。于是每次去剪头发,那个熟悉的发型师看到我就开玩笑:“呦,我弟弟又来啦!” 工作以后,半是好奇半被怂恿,第一次尝试烫发。洗头、修剪、烫发、定型、护理,发型师、技师、助手,五个人在我头上来来回回折腾。用的是当时前卫的陶瓷烫,我被一个个发卷吊着固定在美发仪器下面,往上看是八爪鱼般的机器怪物,往前看是困在皮椅上动弹不得、满脸不耐烦的镜中人。发卷挺重,头发又长又多,还不能打瞌睡,因为一低头会扯得头皮生疼,时间越久我越没耐心,可上了“贼船”又没办法中途撤退,深刻地体会了一把啥叫“如坐针毡”。五个多小时过去,终于大功告成,看着镜中发型师非常满意的作品,我只能报之以苦笑。大概是精神和肉体上对这次烫发投入成本过高,我并没有觉得顶着这一脑袋卷毛有多美。不过有一回走在大街上,跑来个高挑漂亮的小姐姐,一脸兴奋地赞美了我的卷发,紧接着问在哪里做的,当时我一脸懵,这广告效果倒真是挺出人意料。 烫发会对发质造成一定损伤,摸起来手感微微有点糙,于是开始做头发护理。Tony老师一顿推荐,我耳根子又软,那就办卡吧,头皮护理、头发护理、洗剪吹各种安排上,隔段时间就要往发型师那里跑。三千烦恼丝,就这么长了短,短了长;曲了直,直了曲;染了颜色又逐渐褪去。爱美之人,痛并快乐着,顶上功夫做足了,噱头到位,心情也能好得飞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发现自己长了白发。偶尔几根,稍显突兀地出现在黑丝丛中,乍看见,茫然、惶恐、惊慌,居然有白头发了!吹头发的时候,发型小哥贴心地问要拔掉吗?我怕疼,还是随它去吧,结果他一根根挑出来剪掉了。几周之后,洗完头,那些长出来的白色发茬根根直立,像一面面攻占高地的旗帜,得意洋洋地宣告:中年人,你跑不出我的手掌心。 另一个让人心慌的迹象是掉头发。早起梳头,面对一根两根三四根的落发,默默安慰自己:这是正常现象,正常现象。换季的时候,每次洗完头都能梳理出一小坨掉落的长发,又阿Q式催眠:幸好基础扎实家底厚,九牛一毛而已。等到有一天,扎辫子发现原来绕两圈都很紧的皮筋现在松垮垮箍不住的时候,方才心酸顿悟,我那黑发如绸缎似瀑布的美好年代终究是渐行渐远了。以前别人羡慕我的头发,现在轮到我盯着人家小姑娘的一头秀发心生羡慕。懊恼之余找来黑芝麻、核桃仁、首乌、大枣一顿吃,心理上积极进行自我建设,但是熬夜的老毛病依然没改掉,谁让这晚上的时间嗖嗖过得飞快呢? 如今,白发依然丝丝驻扎在头上,而且逐渐有星火燎原之势,我只能默默地跟它握手言和。你安心地做你的白发,我不铲除你;我顽强地追赶我青春的尾巴,你也别阻挠我。头发依然会掉,幸好也有新生代源源不断地冒出来,补充到革命队伍中去,发量倒还不至于让我这个中年大婶陷入危机。 看到媒体上有不少人热议女星们每年花在身上的保养费用多么高昂,护肤、护发、塑身、整形,各种想方设法打造逆龄少女感,想来做公众人物的那番折腾和投入也是辛苦。既然逃不过逐渐老去的真理,努力调整好心态,坦然接受便是。既然脸上的皱纹辛辛苦苦长出来了,何必美图修掉它呢?毕竟它也是你生命历程的一部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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