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画 吴玉涵

    □胡杨

    上回我们讲了宋江的三卷天书在《水浒传》小说中出现的三种情况。现在，我们再来说说天书在小说中第四次出现的情景。

    小说第一百十七回，宋江征方腊兵打睦州城，遇到了法术高强的包天师。两军对阵，包天师作起了妖法。只见方腊部将郑魔君的头上，滚出了一道黑气，黑气中间显出了一尊金甲神人。宋江见了，就让樊瑞作法，而他自己则念起了天书中回风破暗的密咒和秘诀。

    这时，只见关胜的头盔上霎时卷起了一道白云。在白云之中，显出了一尊红发青脸、碧眼獠牙的神将，前来迎战郑魔君头上的那尊金甲神人。

    宋江临阵念起了天书上回风破暗的密咒和秘诀，可见这天书应该是本法术之书。不过，关胜头盔上的那尊红发青脸、碧眼獠牙的神将，应该是与宋江的天书无关的。

    因为一者，宋江所念的回风破暗的密咒并没有呼唤神将的本事，二者，樊瑞作法的本领之一就是擅于制造这些红发青脸、碧眼獠牙的神将。

    我们为什么说樊瑞作法擅于制造这些红发青脸、碧眼獠牙的神将呢？各位看官应该还记得，小说第九十六回宋江平田虎时，乔道清在阵前想要再使妖术，只见公孙胜运用五雷正法的神通，头顶上霎时就显出了一尊金甲神人，大喝道：“乔冽下马受缚！”

    乔道清见了，口中便喃喃呐呐地念咒。可是在公孙胜面前，乔道清的咒语竟然没有丝毫的作用。

    可见，公孙胜运用五雷正法，瞬间就制造出了一尊威力无穷的金甲神人。而公孙胜正是樊瑞的师父，曾奉了宋江之命，将五雷正法传授给了樊瑞。所以得了公孙胜真传的樊瑞，玩玩五雷正法，造造各式神人，应该也是得心应手的事情。

    因此，我们完全有理由说，破包天师妖法的，并不是宋江的天书，而是樊瑞的法术。

    综上所述，宋江的这三卷天书看起来应该是本兵法之书、法术之书。但是，从实际的使用效果来看，这天书所记载的兵法和法术，好像在临阵时都没什么用处。

    第三，这三卷天书真的是九天玄女传授的吗？

    如果我们细读小说原著，就会发现这三卷天书其实并不是九天玄女传授的，而是宋江自己编造的。我们为什么说这三卷天书的始作俑者就是宋江他本人呢？

    一是，从宋江两次见到九天玄女的场景来分析，宋江所谓的九天玄女其实是个虚幻的存在，也就是说，是宋江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而刻意虚构出来的。

    我们为什么要这样说呢？在小说中，宋江一共与九天玄女见过两次面。第一次见面，是在小说第四十二回，地点是在郓城县的还道村，时间大约是八月半的光景。第二次见面，是在小说第八十八回，地点是在幽州地面的永清县界，时间大约是在秋末冬初的时候。

    这两次见面的地方可以说是相差十万八千里，时间跨度也很长，而且两次见面的时节也完全不同，一次是在八月半，一次已是秋末冬初了。可是，令人奇怪的是，宋江两次见到的九天玄女以及两次见面时的场景，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

    我们先来看还道村宋江第一次见到九天玄女时的场景。

    小说写道，宋江跟着两个青衣童子，转过玄女庙后殿侧首的一座角门，只见“星月满天，香风拂拂，四下里都是茂林修竹”，“看前面时，一座青石桥，两边都是朱栏杆，岸上栽种奇花、异草、苍松、茂竹、翠柳、夭桃，……过得桥基看时，两行奇树，中间一座大朱红棂星门。”宋江入得棂星门，抬头见一座宫殿，“金钉朱户，碧瓦重檐”,“窗横龟背”，“帘卷虾须”。

    宋江见到的九天玄女，是一副怎样的打扮呢？

    小说写道，只见“正中七宝九龙床上，坐着那个娘娘”，“头绾九龙飞凤髻，身穿金缕绛绡衣。蓝田玉带曳长裙，白玉圭璋擎彩袖”。

    九天玄女临别时，对宋江说过什么话呢？

    九天玄女说道：“目今天凡相隔，难以久留，汝当速回。” “他日琼楼金阙，再当重会。”

    宋江从所谓的仙境再回到现实的路径是怎样的呢？

    小说写道，宋江谢了九天玄女，出得棂星门，来到石桥边，“二青衣望下一推，宋江大叫一声，却撞在神厨内，觉来乃是南柯一梦。”

    那么，宋江在征辽途中的永清县界，第二次见到九天玄女时的场景又是怎样的呢？

    小说写道，宋江跟着青衣童子走出帐房，“但见上下天光一色，金碧交加，香风细细，瑞霭飘飘”，“行不过三二里多路，见座大林，青松茂盛，翠柏森然，紫桂亭亭，石栏隐隐，两边都是茂林修竹，垂柳夭桃，曲折阑干，转过石桥，朱红棂星门一座。”再看那宫殿，“金钉朱户，碧瓦重檐，四边帘卷虾须，正面窗横龟背”。

    宋江见到的九天玄女，是一副怎样的打扮呢？

    宋江抬眼看时，只见“正面九龙床上，坐着九天玄女娘娘。头戴九龙飞凤冠，身穿七宝龙凤绛绡衣”，“腰系山河日月裙”，“手执无瑕白玉珪”。

    九天玄女临别时对宋江说过什么话呢？

    九天玄女说道：“天凡有限，从此永别。他日琼楼金阙，别当重会。汝宜速还，不可久留。”

    宋江从仙境再回到现实的途径是怎样的呢？

    小说写道，宋江辞别九天玄女，转过棂星红门，才过石桥松径，“青衣用手一推，猛然惊觉，就帐中做了一梦。”

    各位看官看到这里，是不是有种错觉，好像时空在宋江的眼里转换了，场景在宋江的感觉中错位了。因为这两次见面的场景，无论是所见的景物、所遇的人物，还是所讲的话语、梦醒的过程，实在是太过相似了。我们完全可以这样说，这宋江也实在是太缺乏想象力了，让人觉得，这两次见面就好像是同一场景的又一次再现而已。

    但是，正是因了这两次见面场景的高度相似性，就不得不让人怀疑，这宋江口里所说的那个九天玄女是否是个真实的存在？

    显然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个宋江口里的九天玄女，其实只是个虚幻的存在，是宋江自己刻意编造出来的。

    有的看官看到这里可能就要问了，既然这个九天玄女是宋江刻意编造出来的，那么，宋江手中的那三个枣核又该作何解释呢？

    这个问题，其实是非常好理解的。因为宋江手里这三个作为见过九天玄女证据的枣核，只不过是宋江故弄玄虚玩的一个小把戏而已。这同晁盖出兵曾头市时，那杆新做的认军旗会被风拦腰吹折是一样的道理。

    有的看官看到这里可能还会问，如果九天玄女真的是宋江编造出来的，那么，小说中九天玄女显灵庇护宋江的那些描写，又该如何解释呢？

    其实，小说的原文已对这一问题作了明确的回答。

    各位看官请看小说第四十二回。小说写道，殿后卷起了一阵怪风，那些土兵见了全都奔下殿来，没命似的逃出庙门。这时，只听得庙里有人叫：“饶恕我们！”赵能就再入庙里来看，只见两三个土兵跌倒在龙墀里，被树根钩住了衣服，死也挣不脱，于是，就丢了手中的朴刀，扯着衣裳在叫饶。宋江在神厨里听了，忍不住地笑。

    原来，这所谓的神明显灵，其实只是这些胆小的官兵自己吓自己的结果。至于那些所谓的恶风、黑云之类的怪象，应该也是附会的成分要远多于现实的感受。

    对此情节，袁无涯本的眉批讲得很在理：“好形容，极好笑科诨，却是极真实事情。”

    二是，九天玄女对宋江所说的一句话，露出了宋江编造九天玄女故事的狐狸尾巴。

    九天玄女是这样说的：“此三卷之书，可以善观熟视，只可与天机星同观，其他皆不可见。”

    各位看官应该知道，这“天机星”说的就是吴用。因为在小说第七十一回梁山英雄排座次的时候，宋江他们从那块据说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石碣之上，知道了梁山一百单八个好汉各自的星号。

    宋江在还道村见到九天玄女，应该是在宋徽宗政和七年（公元1117年），而梁山英雄大聚义已是宋徽宗宣和二年（公元1120年）的事情了。所以，九天玄女出现时的梁山，应该是谁都不晓得各位好汉原来还一一对应着天上的星宿，有着各自独一无二的星号。

    而且，九天玄女在那番话里，也没有向宋江说明这“天机星”到底是何方神圣，只是笼统地说了一句“只可与天机星同观”。

    但是，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宋江不但知道这个“天机星”是谁，而且回到梁山之后，还日日与这个“天机星”同观天书。小说第四十三回写道，“这里宋江与晁盖在寨中，每日筵席，饮酒快乐，与吴学究看习天书，不在话下。”

    原来，这个“天机星”就是吴用。那么，宋江是怎么知道这个“天机星”就是吴用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