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7版:三江月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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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01月03日 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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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假日(上)

宁波“堕民妇女”,约翰·汤姆森(John Tomson)摄于1872年左右,图中妇女的打扮是送娘的标准装扮。

宁波的浮桥,约摄于19世纪70年代,出自原美籍浙海关税务司杜维德(Edward Bangs Drew)的家庭相册。

    田 力

    葛骆(William R. Kahler),英国人,1859年来华,当时年纪尚幼,成年后进入中国海关工作。他曾在上海创办并主编《戒酒新闻纸》(Temperance Union),负责过租界消防机构,还担任过工部局火政处的总机师。在工作之余,葛骆的爱好是旅行和摄影,兼之擅长写作,他出版了《我的中国假日》(My Holidays in China)、《环沪漫游》(Rambles round Shanghai)等记游作品,书中配有大量的照片,很受当时欧美读者的欢迎。

    《我的中国假日》初版于1895年,葛骆记述了他在闲暇时所进行的三次假日旅行,目的是让“读者由此了解当地人的一些生活方式、习俗、信仰、风物胜景与民间传说”,其实就是希望帮助西方人更好地了解中国。葛骆观察之细腻用心、记录之详实生动,对民间传说和历史故事如数家珍、娓娓道来,使得此书恰似一部风俗志。作者的三次出游都是走水路:第一次是从上海到杭州,最后到宁波再返回;第二次是从上海到溧阳,途经苏州和太湖;第三次是从九江到芜湖。

    葛骆的第一次旅行约在1887年10月,他和同伴乘船由上海一路南行,相继游览嘉善、嘉兴、杭州、绍兴等地,经浙东运河抵达宁波。葛骆在这里游览了江北岸和宁波府城,对当地民众的市井生活有着非常细致的描写,读来趣味十足。他对宁波的初识印象是这样的:

    “宁波,意或‘宁静的波浪’,位于离海岸几英里的地方,周边有普陀、天童和雪窦山等疗养胜地。宁波以世外桃源而闻名,此地的居民不问世事,怡然自得,他们远离像上海或者其它商业中心所特有的辛劳与喧嚣,许多人一辈子都如此,享受着健康快乐的生活。就该地的贸易而言,已经极大地萎缩,只依稀残留着往日繁华的浮光掠影。从前,流经市镇的江上万舸云集,有些地方看上去就如同今日之上海。目前这里对外贸易的象征,无非就是每天从上海发来的一班轮船,以及偶尔有些帆船或外来的轮船。”

    葛骆一行先游览了江北岸,这里原是宁波城外的荒凉郊野,在成为外人居留地后经历了数十年的开发,此时已颇为繁荣,华洋杂居,人口稠密,街市上商铺林立,欧美传教士建立起引人注目的教堂,澳籍军官华生少校领导的西式武装——“卫安勇”正维持着江北治安。他写道:

    “江北(或者说外人居留地)的主要街道有些部分相当逼仄,窄到让人感到不舒服,不过我们走走也就习惯了。我们还注意到这里的理发店比做其他行当的店铺要多。全中国的剃头师傅都不准做官,也不得参加科举考试,只有等到三代之后他们的后裔才可以当官。……我们发现一家店铺的老板显然反对‘凉水原则’(圣经典故,意为助人为乐、与人为善——译者注),他不是酒店老板,却无证卖酒,而且生意还很红火。这里人潮涌动,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不仅买酒,还买各式商品,诸如醋、酱油、咸菜之类。有些食物看上去像是亚麻籽粉膏,还有一种调味品像是焦油,不过味道闻起来不怎么样。有谣传说,酱油是由蟑螂做的,但这肯定不对,由于我们目睹过配方,因此可以很确定地说它是用大豆制成的。店里的商品价格都在3文钱以上,我们没见到超过30文的(或者说3美分)。显然这位老板擅长薄利多销。不过,我们还观察到有些熟客可以赊账。中国人在饮酒方面讲求节制,我们也持相同观点。可当我们环顾四周,却发现有位老妇人至少到店里来了三次,每次手里都拎着一个酒瓶。当然,她也许只是一位仆人。所以我们厚道地认为她是为家里的宴会来买酒,而不是自己喝。我们离开这家店,转过身就发现一位铁匠正在‘敬敬菩萨’,而且竟然是通过在西洋平底锅里烧纸钱的方式!接着是一间水果店和一家鱼肆,水果店里的水果被摆放在台阶或者货架上,而鱼肆里的鱼则在水缸里游来游去,水从稍高的地方被持续抽上来,这样就可以让水缸里的水一直充满空气。我们再往前走,就经过了由华生少校执掌的巡捕房,华生少校曾协助清帝国对抗过太平军。我们被带着参观了少校的办公室、审讯室和监狱,还去看了灭火器材,不过宁波很幸运,火灾不多,所以这玩意很少使用。

    我们在街道上经过一群卖竹笋的摊贩,这种食材做出的中国菜非常美味。此外,巡回流动的鱼贩、走街串巷的箍桶匠以及其他的贩夫走卒都忙忙碌碌,叫卖声此起彼伏。一座基督教堂引起我们的注意,于是我们走了进去。这座建筑物不大,但可以容纳60人左右,足以满足这里新教团体的需求。沿着这条路往前走,还有一个可以敬拜的地方,即罗马天主教堂,也是浙江代牧区的主教府所在地。接着,我们看到了几门或许是很多年之前建造的大炮,因为炮身锈迹斑斑,已经看不出在此地架置了多少年头了。附近还有一家医馆,门前摆着一对狒狒的爪子在出售,还有两头医生的驴子在边上吃草。一群长满疥廯的狗对着我们狂吠,我们顺手找了一些石头朝它们扔过去,不过有只中国‘汪’很聪明,它一看到有人弯腰,立马撒腿跑开。”

    葛骆等人从江北岸往宁波城厢走去,一路上所见皆是热闹非凡的场景,葛骆用文字为我们描绘出一幅宁波市井风俗画:

    “前面不远处有一座浮桥,我们在桥上看到有船载着一群妇女,她们正准备去拜祭雷公。今天是农历六月二十四日,刚好是雷公的诞辰。这座浮桥横跨江面,连结着外人居留地与宁波城区。不过在过了浮桥之后,人们还要走点儿路才能进城。与通常的城镇郊区一样,我们看到许多堆着的陶土水罐正在出售。接着,我们突然就看到了鱼,顺便进入一家售卖各种用鱼制作成佳肴的商铺,这里有新鲜的,有加盐的,有腌制的,有墨鱼,有螃蟹,还有黏滑的泥鳅——全是活的,天哪!此地还有其他各式各样的商店,不过由于这儿车水马龙,街道狭窄,交通拥堵,不适宜长时间徘徊。所以我们继续向前走,被人流簇拥到了城区。我们穿过一道城门,发现城墙基部约有30英尺厚,越往上越薄,到顶部就只有约20英尺。又过了一道门,我们便进入到城区。只见一位妇人蹒跚而行,她的一只手里拿着一捆东西,另一只手握着一把长柄伞。她是一位‘送娘’。我们知道这座城市里有很多和她一样的人,他们是有别于其他中国人的特殊群体。更进一步来说,他们都是某位中国皇帝的后裔(可谓是英雄末路),聚居在城中一隅,不得与外人通婚。再往前走,我们看到许多出售诸如刀、火柴、照片、不倒翁、眼镜、画片、钟表和灯具等洋货的商店。沿着一条河渠的岸边有一座寺庙,由于大门洞开,我们便走了进去,发现面前有许多神像,它们中的大部分都面目狰狞。左手边有许多小塑像,象征着在天堂或者是其他地方的人们。中间的一组群像则表现了正在洗净业障的过程。最底下的既非天堂,也非中间地带,它象征着最可怕、最令人厌恶的酷刑,让追求享乐的中国人一见之下,就觉得要永远向善。这上面画着坏人被锯成碎片,被一刀劈成两半,被挤在两根柱梁之间,被野兽吞食;有些人被剥皮;还有些人被活烤,在研钵中被捣碎,被砍头,滚钉板,被丢进血泊,被扔上刀山,被割掉舌头,被切断手指,被四肢错位,被吊在树上,以及其他令人恐惧的折磨。

    在另一座寺庙里,人们正忙着抽丝。在这里,蚕被称为‘宝宝’。其余的人则忙着干别的活,比如做床架。当地的几位老妇人正在角落里聊着闲话。我们惊讶于他们抽丝的速度,但同时也觉得在寺庙里不应该做这种世俗的事情。但是聚集在寺庙庭院里的工匠、演员、游客和那些无所事事者对此毫不在意,这里时常呈现出一片忙碌的景象。我们去的下一间寺庙里正有一出戏剧上演。如果不是在中国待了这么多年的话,我们就会像新来的人一样对此大惊小怪,觉得是在亵渎神灵。不过在中国的城镇里,寺庙的庭院往往是唯一可以演戏的地方,上演各式各样的戏剧通常是为了酬谢庙中的神灵。舞台一般搭建在院子的尽头,正对着寺庙的前门入口处,这样神灵就可以看到表演。在上海和其他一些地方也有普通的戏院,人们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来看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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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