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1版:三江月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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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01月11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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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假日(下)

清军士兵,出自威廉·亚历山大(William Alexander)所著《中国服饰》(The Costume of China)中的插图。

宁波“卫安勇”炮队,摄于19世纪70年代,出自原美籍浙海关税务司杜维德(Edward Bangs Drew)的家庭相册。

    田 力

    英国人葛骆在1887年10月的宁波假日之旅虽是走马观花,但也让其感到悠闲和愉悦。他漫步于江北岸和宁波城的大街小巷,观察当地的民俗风物,体验市井百姓的生活情趣。他的文字描述恰似一幅素描,短短几笔,倒也勾勒出宁波城的风貌。葛骆写道:

    “旅程在继续,不久我们就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这声音来自一所房子,里面有位男子正在忙着织绸缎,叮叮哐哐的声音是那原始手工织布机移来移去所发出的。这活儿真费时!在观看了那个织布工约五分钟后,我们惊讶地发现自己已成为一大群脏家伙关注的焦点,尤其是当看到一群让人感到恶心的乞丐走过来时,我们赶紧转身离开了。‘呼呼——呼呼——呼呼’的声音是工匠转动砣轮切割玉石所发出的。这里用的是最普通的那类玉石,或许是用来做小饰品的,比如说耳环之类,值不了几个钱。最好的玉石价格极为昂贵,一个玉扳指大概要值300两银子。我们继续向前走,就到了仁恩堂,这座教堂属于英行教会,可容纳二三百人,有一个高高的屋顶,可供中国教徒使用。此地还有一座教堂隶属美北长老会,但是由于时间太晚了,我们没有进去。我们走进一条街,又转到另一条,经过一间卖鸟的店铺、一个弓箭铺、一家制伞作坊、出售许多‘长命板’(就是棺材)的棺材店、五金作坊、篮子铺、筷子制造工坊和许多其他的店铺,一直走到了道台衙门。衙门外面有几个恶棍正在交纳罚金,以免受到法律制裁。一些士兵扛着洋枪正在闲站着,他们的马匹的脖子上挂着一串铃铛,马背上套着看起来使用不便的马鞍。我们继续向前走,又经过一个小型的演武场,几条河渠和一些田地,直至抵达城墙和城门处。城外就是渡口,每人只需花上四文钱便可划船过河。不过说‘划船’不是那么准确,因为船夫只有一只短桨划动渡船,把我们带回了外人居留地。左手边是一座美北长老会的教堂,旁边便是罗马天主教的育婴堂。墙上有个壁龛,母亲若是养不活孩子就把他们放到里面,育婴堂的人会把壁上的小门打开,收养这些弃儿。”

    除了穿街走巷,葛骆还登高爬低,登上了宁波在西方知名度相当高的一座塔——天封塔,此时这座塔已残败不已,他这样介绍道:

    “宁波最有名的是一座宝塔,塔的名字叫做‘天封’,据说是建于公元7世纪。宝塔共有七级,高160英尺,不过它看上去似乎不太直,而且年久失修。据说原先塔身四周有廊檐,不过已经被焚毁。传说曾有一条龙住在塔中,每天都要吃掉两个人。这种人肉供应当然肯定会越来越少,有一天这条龙出去找不到吃的,非常生气,便飞走了。不过在飞走之前,它朝着宝塔吐了一口唾沫,宝塔立即被火焰所吞噬。宝塔内部到顶的楼梯共148级。一群中国人跟着我们登塔,想看看我们的双筒望远镜,不过他们不知道如何使用,竟然将望远镜拿反了。当看到远处的景物变得如此之近时,他们发出阵阵惊叹。

    在宁波宝塔里爬上爬下是件累人的事,我们的双脚似乎都不愿意再往前迈了,但别无他法,我们最终还是‘兴尽而归’似的离开了。”

    凑巧的是,葛骆等人在宁波旅行的当日,清军正在演武场举行一场操练,这群西方人目睹了这次军事演习的全过程,此事给葛骆留下了深刻印象,他对场景摹画得极为细致:

    “听到开火的声音,我们便走进了演武场,那里正在举行一场操练。参加操练的有长矛兵、旗兵、虎衣兵、火绳枪队和抬枪队,一支恩菲尔德长枪队和一些骑兵也加入其中。指挥官站在演武场尽头的一幢建筑里,两边则站着下级军官。他后边的场地上布满了士兵,他们都扛着武器,这些武器看起来非常像稻草叉和插着木棍的斧头。这些下属全程都纹丝不动,看上去就是像是没有生命的塑像。在场地的另一头、道台大人所在的位置,左边有两座塔楼,其中一座代表要塞,另一座是排兵布阵、操纵整场演习的地方。对面是由用竹子和布搭成的建筑,象征着军队驻扎的城市。从这座虚拟城市的城门中涌出了约800名骑兵、长矛兵、钩镰兵、火绳枪兵和旗手,此外还有一群虎衣兵。通过击鼓鸣锣发出指令,还伴有一种刺耳的乐器声,这个乐器吹奏起来很像是悦耳的风笛变调。部队进行来回队列练习,当锣声鸣起,便是发出了‘火绳枪向前射击’的指令。在队列前面有群扛着旗帜的人,他们听到锣声后就开始挥舞旗子,其他人则应声射击。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没有拖泥带水。接着又有五六十位行动敏捷的虎衣兵上场,他们因为全身上下穿着老虎服而得名,所使用的武器包括短刀和藤牌,在藤牌上还绘有丛林之王的形象。毫无疑问,这种装备肯定会对外行人产生威慑作用,但在这种场合下效果却是相反的。他们虚张声势,摆出各种各样的姿势,一边叫喊着,一边挥舞刀和盾牌。在盾牌掩护之下,拿着钩子、长钩刀、刀和叉子的士兵聚集在一起,然后向着他们假想的看不见的敌人进攻。当然,他们还大声地尖叫,发出‘呀-啊-啊-啊’的声音,迅速移动。

    接着虎衣兵退场,火绳枪兵上场,他们再次开火。在一片烟雾弥漫之下,一队骑兵奔腾而出,驰向后方。他们的马匹是毛发蓬乱的矮种马,尾巴和鬃毛都很长,显然是因为中国人不擅长梳理马匹。这些动物的毛发是大自然所赋予的,老天爷需要的时候,毛发自然会发生变化,人们无需去管此事。马鞍和马饰约有20磅重,是一副沉重笨拙的马具。演习重复了好几遍,扎营完毕,帐篷也在很短的时间里就被搭好了。接着就命令全体前进,每个人要么开枪,要么做掩护,直到全体行进至道台或者指挥官的面前。然后他们后退、前进,举行了一场‘骑士比武’。现在比试开始,这种比试不是战术的较量,而是敏捷度的比拼。长矛对长矛、刀对叉、斧对棍、剑对矛的各式格斗。每一对的胜利者都被随后的对手象征性地杀掉。在这么多的生死交锋之后,士兵们全部退回到围布城中。

    接下来是由约250名扛着恩菲尔德滑膛枪的士兵上场表演,他们经过训练,已经可以接受英语指令。动作完成得非常准确,这无疑给他们的教官争了光彩。实际上,这些指令是不会搞错的,比如说‘向前冲’‘预备’‘射击’‘向右转’。推弹杆对火枪来说是必不可少的,我们从一开始就很想知道当装填弹药的命令发出后,弹药是如何被填入枪膛的。之后,我们目睹了整个操作过程。在把火药装入枪管后,士兵们将枪轻敲地面,以使火药装填到位。

    在西式操练结束后,便是演习围城和攻击象征要塞的那座塔楼。一群拿着枪和梯子的士兵聚集在塔楼前,其中一些人开始射击,剩下的则攀墙。攀墙的这组配备了某种易燃材料,能散发出大量的烟雾,以为这样守军就看不到他们的行动了。当然,守军最终战败。……总之,士兵们的表现很英勇。”

    通过葛骆的描述,读者可以看到,19世纪80年代的中国军队其实已经开始了近代化的历程,但仍然保存了冷兵器时代的一些残留物,这似乎也是处于那段新旧交替时期的中国的一个侧影。

    在宁波游览了一番之后,葛骆等人登上当时来往于上海和宁波之间的“江天轮”。这艘轮船建造于英国格拉斯哥船厂,原属美国旗昌洋行,注册吨位1368吨,后被轮船招商局收购。1876年开始往来于宁波与上海之间的固定航线,直到1921年才被“新江天轮”取代。葛骆一边描写航线上的风景,一边还对当地发生的重要史事信手拈来,他写道:

    “(我们)继续沿河而行,岸边有许多冰厂和石灰窑。河口处位于镇海,那里有一座城镇和一座山,山上有个很漂亮的寺庙。这个地方非常适合野餐郊游,是宁波许多喜欢玩乐的当地人的游览胜地。不过到这个地方去有些困难,因为从山脚到山顶有360级台阶,每级代表中国农历年的一天,想要到达寺院就必须要爬这些台阶。人们从山顶上可以欣赏到美丽的海景,还能望见虎蹲山和七里屿的灯塔。1885年中法战争时期,法军多次在镇海附近活动。有一次,法军舰队追上中国战舰,舰上的中国提督认为与其逞一时之勇、不如小心为妙。于是下令各舰长率船退往镇海港,但最后一艘船上的舰长一见到法国人就仓皇逃窜,开着船直接通过了原本是用来阻挡法军而设的封锁线。当法军司令看到镇海时,才知道对手已经逃之夭夭了。不过双方还是装腔作势开了一通火,远远地互发了几枚炮弹,结果是双方都没有造成损失。”

    随着“江天轮”驶抵上海浦东的金利源码头,葛骆的宁波假日之旅就这样结束了,他在游记的末尾自信地表示“相信我们的游历故事和所见所闻会让他们(指读者——译者注)感兴趣的”。实际上,他在有意无意间也为后世保存了一份关于晚清宁波的珍贵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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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