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绒

    早春像一只刚孵出的小鸡，毛茸茸的，惹人爱怜，让人忍不住想抚摸。宅在家是无法感受到春的气息的，那就去旷野吧。找找春，顺带挖点野货。八个女人八张嘴，七嘴八舌，讨论一番，最后达成一致，直驱东路角挖野菜。那儿天广地阔，橘地多，有树荫庇护的野菜更加鲜嫩。

    离城区有一个多小时，弯来绕去，我迷迷糊糊睡着了。听见说话声醒来，她们说好像开错路了。眼前没有橘地，只有插着红旗的海塘。远道而来的大嫂有点晕，以为来到天涯海角，她可能把宁海当成欧洲了，一小时的车程可能就是另外一个国家。

    好事多磨，终于顺利抵达橘地，此时已是下午四点钟。路边停着一辆车，正在关后备箱，一瞄，里面塞满一袋袋的荠菜。“哎呀，都被别人采光了！”众人如脱缰的野马，冲进橘地，低头寻觅这一抹春色。连路边怒放的白玉兰也无心欣赏。也许，这就是吃货的境界。

    M昨日已经来采过，哪儿藏有荠菜颇为熟悉。她指点道：“要找橘叶茂盛的，叶子枯死的不要去。”离橘树太近也没有，只有两株橘树的空隙之间，倒是有荠菜。有的荠菜生性孤僻，独自躺在地上，袒胸露乳，豪放不羁，像个独行侠；有的爱群居，密密麻麻挤在一起，为了出人头地内耗严重，个顶个的精瘦，但也水灵。

    起先看到一丛荠菜，莫不惊呼：“哇，好大一蓬啊！”那边喊：“哇，水嫩的，快来！”“哇，好大啊！”众人的语言极为贫乏。姜还是老的辣，只见M的老娘慢吞吞说：“哦唷，我这株野菜大，有半斤重！”我问你，佩服不？我以为她的话颇有太白遗风，深得“燕山雪花大如席”的精髓，以后我写文字要多向她老人家学习。

    M一定要挑大的，小的她是看不上的。她跑马圈地，在橘地里纵横驰骋，挑个野菜王就走，小的一概入不了她的法眼。G又是另外一个策略，挑到篮里都是菜，只要是野菜就好。秉承“蚂蚱再小也是肉”的精神，见到一丛，坐地上，拿出剪刀，嚓嚓嚓，灭九族一样，一株不留，颗粒归仓，方才作罢。

    我喜欢漂亮的野菜，脸上都是高原红，叶子八爪鱼般吸附在泥地上老气横秋的，不甚欢喜；太小的，回家挑拣麻烦，也不稀罕；大的多半抽薹，开着细碎的小白花，有的在结籽，像三角的小铃铛。我无从下手。W就在旁边教我：“叶子嫩的，抽薹的也没事，你挑嫩的剪，到时拔掉即可。这几天气温高，刚下过雨，才会抽薹。你这样站着，这也不好，那也看不上眼，一株也挖不了。你要静下心，蹲下来，才能挖到，你看我们都挑了这么多。”W说得很有道理，看见荠菜，我就蹲下来挖，不再挑三拣四，倒也采了不少好的。

    八个人开始都是讲废话，橘地好像来了一群鸭。到后来悄无声息，M和我以为掉队，她大喊起来：“我们这儿很多，快来啊。”杳无声息，好像这声音被空气吃了一样。看夕阳西坠，晚风颇有凉意，只得走出这春意盎然的橘地，去寻找他们。

    原来她们已经准备回家，正在吃点心，橘子、桂圆、麦饼。她们说：“手都起泡，想回家了。”我和M虽意犹未尽，还想再挖，可众人要回，也就随大流。看了看，不见G姐，她一个人还在橘地深处闷声不响拼命挖。我好奇地走过去，看她挖了满满一大桶，疑惑地问：“你挖嘎多，当饭吃啊？”她头也不抬，说：“这儿嫌多，回家越多越好。”我们不理解。她说，她要汆熟了，速冻后，寄给北京的哥哥。哈哈，寄到皇城，那就是江南春色至矣。这倒也是做妹妹的一片心意。

    回家后，我一株株择干净，洗后倒入沸水中，撒一点油，汆熟，捞出。青葱碧绿，春色满屋。我把它摊在米筛上，晾干。拿出一些，把它和冬笋、肉、油豆腐、香干、豆芽剁成馅料，做成汤包，果然鲜美异常。剩下的速冻，准备下次做荠菜水饺。采一缕春色回家，让人口齿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