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  青

    尼采曾说：“当我想以一个名字来表达神秘时，我只想到了布拉格。”我没有去过被誉为“老欧洲之心”的神秘布拉格，但亲近关于它的历史，也是一种了解它的选择。

    布拉格先期留给我的印象，是与它美丽的城市风光、为世人所知的文学艺术联系在一起的。波希米亚森林的两条小溪汇聚成伏尔塔瓦河，流经布拉格。斯美塔那的音乐经久不息。莫扎特、卡夫卡以及米兰·昆德拉等闪耀的名字构成了这座城市的荣光。但我对捷克及布拉格的历史所知甚少。

    所以，翻开彼得·德默兹所著的《布拉格——黑色与金色之城》，对我来说，是一种必要。

    本书从青铜器时代和铁器时代布拉格部落的形成及变化谈起，讲到了凯尔特人、日耳曼人、斯拉夫人等部落在波希米亚地区的聚居流变。真正的历史是从公元9世纪普热米斯利德家族博日沃伊统治开始，一直到20世纪上半叶捷克共和国之父T·G·马萨里克去世（1937年），历经千年时光。

    正像所有的历史，都是伴随着王朝的兴衰。本书重点介绍了波希米亚这片土地上曾统治过的普热米斯利德王朝和哈布斯堡王朝，其他王朝一笔略过。漫长的历史，那些王座上的人物，作者不可能也没必要一一道来。他选择了一些很有代表性的国王进行了介绍，比如普热米斯利德王朝的奥托卡二世、查理四世，哈布斯堡王朝的鲁道夫二世、约瑟夫二世等等。

    奥托卡二世是普热米斯利德王朝统治者中权势最盛的一位，他懂得如何与罗马教廷及封建大家族打交道。他通过征战、联姻以及对手的馈赠，形成了多民族的奥地利帝国的最初雏形。

    两次当选“罗马人之王”的查理四世，对布拉格的城市格局、建筑、教育以及波希米亚法律制订、宗教问题等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在查理四世统治下，布拉格“成为欧洲政治强权、宗教情怀、创新精神和学术研究的繁华中枢”。

    鲁道夫二世，这位超越众多历史学家记述而传说纷纭的统治者，有着多重的形象，“要么俨然是一位登上王位的浮士德，要么就像是坐在波希米亚御座上的疯癫炼金术士”。实际上，他的形象比这样的论断还要复杂。这位幽居在布拉格城堡的统治者，把众多的艺术家、科学家甚至是宗教异端邀请到布拉格，使布拉格成为了“万丈红尘中辉煌耀眼的欧洲大都会”。他有强烈的审美敏感，嗜好收藏，喜新厌旧，但同时又有着严重的忧郁症。他给后世留下了许多传说，那些“神秘布拉格”的传说很大程度上来源于鲁道夫的一生及其宫廷的众说纷纭。

    约瑟夫二世被认为是哈布斯堡王座上最开明的专制君主。他颁布了宽容特许令状，进行了以废除古老农奴制为标志的总体改革，否定了他母亲（玛丽娅·特蕾莎）的反犹主义。他还是一位推行德语化的统治者，虽然他本人用维也纳方言、法语和意大利语，但他想用一种有效率的途径来“办正事”。

    阅读这本史书，梳理它的内容，其实可以按照书本的副标题来进行。布拉格是一座“黑色与金色之城”。作者在书的序言里也对此进行了阐释：“君主、艺术家和学者以及芸芸众生所拥有的荣耀的权力和辉煌的创造力固然散发出金色光芒，而与之相伴随的，则是累累可见的苦难者和受害者们沉默的黑色阴影。”

    关于金色，除了王座的荣耀，那些艺术家、学者的光芒不容掩盖。艺术家用神话、建筑、音乐、绘画、戏剧、小说等众多艺术形式来表现布拉格的荣耀和兴衰荣辱，书中用了整整一章的内容来介绍“莫扎特在布拉格”。哈依克、第谷、开普勒这样的科学家，以及犹大·洛伊拉比、博尔扎诺、哈夫利切克以及马萨里克这样的学识渊博的智识阶层在书中也都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群星闪耀，布拉格历史的天空熠熠生辉。

    但光彩夺目的背后，也有苦难的阴影。显然，作者对此有着深切的同情。“黑色之城”的历史交织着王权与教廷、贵族的争斗，述说着漫长中世纪宗教压迫与反压迫的惨烈故事，流淌着排犹屠杀的鲜血，呼啸着民族隔阂、政党斗争引发的血雨腥风。作者也用了整整一章的内容来介绍“胡斯派革命”。这场15世纪早期的捷克宗教改革运动，把反天主教和争取民族解放结合在一起，对捷克社会各层面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作者彼得·德默兹，作为一半犹太一半非犹太的人，深切理解那种在不同语言和民族间艰难跋涉的痛苦。他笔下时时关注不同时期的犹太人在不同历史背景、不同政策下被动、屈辱的处境。虽然，他对哈夫利切克这位捷克第一个现代意义上的知识分子多有褒扬，但对他的反犹立场以及种族主义论调进行了坚定地批判。作者还对犹太诗人卡珀那种“不知自己归属何方”的矛盾感特别理解，“吾为犹太人之子！吾爱吾国，然吾为异乡人”，年轻诗人的自我分裂之痛想必作者也是感同身受。

    彼得·德默兹1922年出生于布拉格，1949年逃离故土赴美，在耶鲁大学长期任教。他崇尚理性，对暴力及宗教、种族“清洗”行为深恶痛绝，他反对把布拉格的所谓“神秘”和中世纪宫廷后院及神秘主义传说必然捆绑。他以冷静客观的笔调陈述和反思波澜壮阔的捷克历史。2000年，捷克政府向他颁发荣誉勋章，以表彰他“向全世界介绍捷克文化”。

    如今，如果你漫步在布拉格的街头，瞻仰圣维特大教堂，欣赏着高高的布拉格城堡，凝视着老城广场的天文钟，迷恋于石榴石首饰和捷克水晶，喝着不同的捷克啤酒和铁锈味的温泉水，那么拿起一本关于布拉格的史书，才能更好地和波希米亚的潮流相配。

    （《布拉格——黑色与金色之城》北京大学出版社2020年2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