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荷有藕 “小辫子”是我的邻床阿德给护士小张起的绰号。穿上护士服的小张,正面看与别的护士没什么两样,但转过身后,在蓝色的船形护士帽下,两条“八”字形细细的小辫子,显得分外醒目,还透着一点调皮,让人忍俊不禁。几次接触小张,我觉得她的性格和后脑上的小辫子一样活泼、好动,颇具亲和力。长时间躺在住院病床上,整日看那些满脸严肃认真、不苟言笑的护士进出病房,让本就郁闷的心情更添压抑,小辫子护士的出现,不由地令人平添一丝暖意。 那天“小辫子”端着装有针筒、玻璃管的盘子来抽我的血。一旁的阿德“丝丝”吸着气,向我做鬼脸。我不解其意,仰头看看“小辫子”,见她似乎正有条不紊做着抽血的准备:先在我胳膊上绑紧橡胶管,再嘱我捏紧拳头,小臂上隐约有青筋绽起,她用食指仔细地探摸着静脉血管,寻找最佳的进针点。我有点不放心,特意提醒她:“我的静脉血管很难找的,都藏在肉里,加上老病号住院多了,静脉弹性不好,很难扎针……”“没事的,有我呢!”“小辫子”眉一扬,眸一亮,十分自信地安慰我。针尖刺入皮肤后,眼看明明刺中了血管,可几次抽吸针筒就是不见红。“小辫子”将针头深深刺入,还是没血,又换了几个方向,仍旧不成功。针头在皮肤下划来划去,疼得我龇牙咧嘴,干脆扭过头任她摆布。对面的阿德不怀好意学着“小辫子”的口气故意说:“没事的,有我呢!一针不行,多扎两针不就行了?!” “小辫子”拔出针头,换上一枚新的,换了手,连刺两针,都抽不出血,急得她红了脸,口罩都遮不住,一着急,把石骨铁硬的宁波话带了出来:“咋介怨啦!”一跺脚,夸张地甩着两只手,冲出病房。不一会,“小辫子”领着护士长进来,护士长经验老到,一针见血,几秒钟就抽出满满一管温热的鲜血。 事后我听阿德说,小辫子护士刚从医学院毕业,还是个实习护士,她进医院的时间只比我住院早了半个月,难怪她打针技术不精。不过,等一个月后我做完第二次手术从监护病房又回到普通病房,“小辫子”的打针技术有了飞跃进步。那时,病区新来一批实习护士,打一次吊针扎三四次是经常的事。为少受皮肉之苦,每天打吊针我都特意点“小辫子”的名,“小辫子”也欣然应允,说是我付了“学费”,当然得享受最好的服务。 阿德是个18岁的高中生,放暑假时在他表哥开的机械厂勤工俭学,工作时不慎被铁铸的模子压断了右小腿,医生花了大半夜的功夫才接好他的断肢。但由于受伤创面过大,消炎十分困难,有段时间他经常高烧不退。一次烧到39.5℃,人变得稀里糊涂,打了消炎退烧针仍不见好转,急得陪在一旁的阿德妈直抹眼泪。那天刚好轮到“小辫子”值班,她跑进跑出来得更勤了,一会儿量体温,一会儿问病情,一会儿转述医嘱,最后索性端来一只装满了酒精棉球的腰盆,命令道:“小帅哥,来,把衣服脱掉!没事的,别发愁,有我呢!”说罢就戴上消毒手套,捋起阿德袖子,使劲擦拭他滚烫的手臂、上身。中午擦过一遍,傍晚又擦了一遍。我在一旁逗阿德:“这么漂亮的小姐姐给你擦身体,好羡慕哦!”“小辫子”也毫不谦虚地附和道:“是啊是啊,我生下来后还从没给别人擦过身体呢,他不感动才怪呢!”阿德紧锁了大半天的眉头终于有了一丝笑颜。 我出院的那天早上,“小辫子”上早班。下班后她特意跑来看我,脱掉护士服的“小辫子”就像是邻家小妹妹,圆圆的娃娃脸白白净净,圆圆的大眼睛又黑又亮。她叮嘱我好好养病,不要着急,多多吃东西,增强免疫力,努力锻炼,争取早日康复。我说我会牢牢记住你的话,有你这样热心周到的好护士,是我们病人的福气,病痛也减轻了不少。让我记忆更深刻的,还是“小辫子”那句整天挂在嘴边的话:“没事的,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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