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7版:三江月 上一版3  4下一版
标题导航
dlrb
 
2021年03月28日 星期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两访中国茶乡》中的宁波(中)

驯养鸬鹚的中国渔夫。英国画师威廉·亚历山大所绘水彩画,现藏于英国贝德福德(Bedford)希金斯艺术博物馆。

求签问卦。(英)乔治·纽厄纳姆·赖特、托马斯·阿罗姆:《中国:系列图画中展现的那个古老帝国的风景、建筑和社会风俗》中的插图。

    田 力

    1843年的冬天,罗伯特·福钧(Robert Fortune)是在宁波度过的。为了收集植物,按照他自己的说法是“从早到晚都在外面跑来跑去”,足迹遍布城内城外、山上乡下,籍此也见识了不少宁波的人文与自然景观,接触到了形形色色的人和事。他在《两访中国茶乡》中关于这些奇妙经历的描写和见闻感受,或许也能让今天的读者一窥当时宁波的风貌。

    清代,宁波的民间信仰盛行,庙宇宫观众多,遍及城乡。不过在福钧看来,虽然“宁波有许多让外国人称赞的庙宇,但是最著名的那几座,坦白地说,我并不喜欢它们那肤浅的、金光灿灿的外表。其中就包括那座最好、最显眼的福建会馆。文庙以前也规模宏大,闻名遐迩,但在战争中被摧毁殆尽,直到我离开中国的时候,也没有重建的计划,或者是进行修缮。中国人似乎认为这座神圣殿堂已经被夷人玷污了”。他还在书中仔细观察了信徒们进行祷告、抽签的仪式:

    “佛寺中安放着许多雕绘好的木偶神像。‘三宝佛’,即过去佛、现在佛、未来佛,一般都极为高大,通常有30到50英尺高。在这些大佛像和众多的小神像面前,那些可怜的走上歧路的中国人屈膝下跪,焚香,虔诚地进行种种崇拜仪式。这些佛寺,或者按照通常的说法——‘庙’,遍布于所有的街道,各个城门口,甚至是城楼上。你不得不钦佩当地居民的这种虔诚之心,但又希望他们能将这种精神用于更高明和纯粹的目的上。我常常站在一旁,看着这些单纯的信徒——特别是那些女信徒——他们真的如同《旧约》里雅各布说的那样,‘热忱地向神祷告’,想尽一切办法让神灵眷顾自己,并最终赐予自己想要的东西。祷告之后,人们通常用两块小木片来占卜,木片一面是平的,另一面则是圆的,将木片抛到空中,等它落到地上,如果朝上的一面与心中所想一致,则为吉;如果不一致,信徒们就要烧更多的香,一次又一次地拜倒在祭坛前,更加虔诚地祷告。”

    福钧还曾偶然间目睹过宁波人夜晚敬神的场景,觉得陌生而又奇特:

    “还有一次,在宁波,我去了离城有些距离的乡下,等我回到宁波城东门的时候,天已经变黑了。我就住在东门附近的一位商人的家中,但城门已经关闭。在用力敲了两三下门后,守门人马上放我进城。我现在走在宁波城最宽阔最好的大街上,这条街看起来亮亮堂堂,而且显得很热闹,这与中国城市通常入夜后的情况不同。各种音乐声传入我的耳朵,包括锣声、鼓声以及从一些木管乐器发出的悲凉而又悦耳的声音。我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于是快步走上前去,只见那里正在举行一个公共敬神活动,但是规模比我之前所看过的类似活动要大得多,给人的印象也更加深刻。桌子摆在大街上,每样东西都要更大号一些,也更贵一些。这一次,摆放在桌上的不是一小碟一小碟的食物,而是整头整头的牺牲。桌上一头摆着一整只猪,另一头则摆着一整只羊。猪像通常一样,毛被褪得干干净净,羊则把皮给剥了。两者的内脏都被掏空,身上分别放着一些花、一个洋葱和一把刀。桌上其余地方还摆着一些有钱的中国人通常享用的美食,如鸡、鸭、众多复杂的菜式、水果、蔬菜和米饭,等等。桌子的一端还放着一把椅子,以供神灵坐着用餐。筷子像平常一样摆放在碗碟旁边。灯光照亮了整片地方,青烟从香柱上袅袅上升,消散在空中。乐队时而奏起那些哀怨的民族曲调。整个场景极为陌生,却又如此奇特,真是前所未见。”

    为寻找珍稀花木,福钧走访了宁波城内多处私家花园。明末文学家张岱在《日月湖》一文中曾写道:“四明缙绅,田宅及其子,园亭及其身……”明清时期,宁波的文人士绅热衷于造园,以景寄情,私家园林众多,且多分布于月湖周边,比如天一阁范氏的园子。福钧参观的一所私人园林,因为景致独特,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在宁波官员们的花园中,有一个很特别,外国人来了基本上都要去参观一下,很受喜爱。它位于城中心的某个湖旁边,主人是个早已退休的老人家。他早年独立经商,现在则莳弄花草,享受宁静的桑榆之乐。老人的房子和花园都很独特,这种独特只有亲历才能体会,难以用笔墨形容。此地在堆筑假山时有个共识,讲求与自然浑然一体,这也是所有花园的一个主要特点。老人通过粗犷的洞穴将房子的各个部分贯通起来,这些洞穴乍一看上去像是地下通道,它们连接着各个房间,最后通向房子后面的花园。在穿庭过户时,游人可以瞥见一个小型庭院,庭院之中有座假山,四周种着一些低矮的树木。假山前照例挖了一个小小的池塘,园柳低垂,轻拂水面,惹人怜爱。

    穿过这些地方,顺着前面提到的过道向前走,突然就置身于花园之中,各种低矮的树木、花瓶、假山、装饰性的窗户、开着美丽花朵的灌木,一下子都映入眼帘。需要说明的是,我在这里能描述出来的非常有限,花园最大的特点是在曲折变化的空间之中,游人可以透过假山、墙上的拱门等时时瞥见景物,同时用大片的灌木和树林来分隔不同的区域。”

    宁波是江南水乡,水资源丰富,河网密布,渔业发达。福钧在这里见识了一种捕鱼方法,觉得很新奇:

    “每天都有大量的鱼从城市上游的江里被捕获。宁波人捕鱼的方法很聪明也很好笑。有一天,我坐着船航行了很长一段距离。我是在潮水快要上涨的时候出发的,这样我便可以充分利用潮水的力量,在退潮前把我的船送到尽可能远的地方。在宁波城上游的江边,我看到停泊着几百艘小船,每艘船上都有二三个人。我从他们船边经过时,潮头刚好过来,所有的小船立马就冲了过去,浆橹并用,以最快的速度划到江上去。一划到看中的位置,就立即将渔网撒出去,然后开始制造出很大的噪音,用桨和橹拍击水面——这样做的目的,我估计,是为了将鱼赶入渔网。在这个地方停留了大约一刻钟后,所有的小船又出发,往上游而去,找寻下一个捕鱼地点。在那里,渔夫们又重复刚才的方式,发出同样的噪音,等等。涨潮之时,他们就这样跟着潮水往上游走到很远的地方,直至退潮,他们才掉头回航,船上满载着第二天早晨要送到市场上的鲜鱼。”

    中国人驯化野生鸬鹚(又名鱼鹰)捕鱼已经有上千年的历史了,但在西方人看来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18世纪末,英国画师威廉·亚历山大随马戛尔尼使团访华时就曾见过鸬鹚捕鱼,深以为奇并特意绘画记录下来。福钧在宁波生平第一次见到了这个场景,也是倍感惊奇,并且进行了仔细的观察:

    “在中国人捕鱼的所有办法当中,最简单的莫过于驯养鸬鹚捕鱼。这些鸬鹚,通常又叫做鱼鹰。它们真是太棒了!我时常在内陆的湖泊、运河上看到这些鱼鹰,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它们那异常驯服的模样,我真的很难说服自己去相信以下所写的这些东西。我第一次见到鱼鹰是在离宁波城几英里外的一条河上。那时我正在赶路,前往这一带很有名的一座寺庙,打算在寺里住上一段时间,以便在附近搜集一些关于自然历史的物品。看到鱼鹰,我马上让船夫收帆减速。为了观察鱼鹰怎样捕鱼,我们的船停在那里好一会儿。河上有两条小船,每条船上都有一个渔民和大约10到12只鱼鹰。这些鱼鹰都站在船舷上,很显然,它们也才来到这个捕鱼点,正要开始它们的新工作。就在这时,主人命令它们从船上出发,训练有素的鱼鹰立即就跳到水里,在河面上四散开来,开始搜寻鱼的踪影。它们有着海蓝色的眼睛,非常漂亮。行动快如闪电,一旦发现鱼的身影,就俯冲入水,用尖尖的槽口一般的喙将其叼住,鱼就再也没有逃脱的可能了。鱼鹰现在浮上水面,嘴里叼着那条鱼,主人一看到这种情况,立马把它召回小船。鱼鹰和狗一样也很驯服,它们游了回来,听凭主人把自己拎上舢板船,在吐出捕获的猎物后,又投入到新的工作。更令人称奇的是,如果某只鱼鹰捕获了一条大鱼,大到它难以把鱼带回船上,别的鱼鹰看到它所处的困境,都会赶过去帮忙,一起奋力叼着鱼并把它拖回小船。有时候,鱼鹰似乎也会偷懒或贪玩,在水里游来游去,却不干活。这时,主人就用一支长长的用来撑船的竹竿,拍打鱼鹰旁边的水面,但并不伤害它,同时用一种生气的语调向它大喊。鱼鹰就像逃学的顽童,被人发现自己忘记做功课了,立刻不再贪玩,继续它的捕鱼工作。鱼鹰的脖子上都会套上一个小线圈,防止它捉到鱼后吞下去,但要非常小心这个线圈,不能让它松掉,滑落到脖子下面,否则鱼鹰很容易有哽咽窒息的危险。”

    1844年的夏天,福钧又数次来到宁波寻访植物新品种,可谓是收获满满,在宁波人的花园里第一次见到了非常漂亮的“重瓣黄蔷薇”(Double Yellow Rose)和“五色蔷薇”(Five coloured Rose),它们被引种到英国后,也深受该国人民的喜爱,前者还有“格兰仕伍德美人”(Beauty of Glazenwood)、“俄斐之金”(Gold of Ophir)的美誉。

放大 缩小 默认
   

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