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7版:三江月 上一版3  4下一版
标题导航
dlrb
 
2021年04月04日 星期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两访中国茶乡》中的宁波(下)

天童寺主持。出自德国建筑学家、摄影家柏石曼所著《如画的中国》(1923年)。

天童寺佛殿。约摄于19世纪70年代,出自原英籍署理浙海关税务司包腊的相册。

    田 力

    1843年至1845年,带着一本汉语字典、一把手枪的苏格兰植物猎人福钧(Robert Fortune)在中国东南沿海频繁活动,找寻植物标本,了解茶叶制作的奥秘。他将舟山和宁波作为重点区域,多次进行考察;同时以舟山为“此次中国北方之行的总部”,将搜集到的植物先运至那里,再转运到香港和南方的一些港口。1844年春夏之交,福钧再一次来到宁波,他与英国领事罗伯聃等人在5月初进行了一次短途旅行,访问宁波周边的绿茶产地。他们得知,在绿茶产地的中心地带有一座规模宏大、远近闻名的寺庙——天童寺,于是将这里作为旅行当中的落脚点。由此,福钧也与这座千年古刹之间发生了一种奇妙的缘分。

    在《两访中国茶乡》的第九章,福钧详细讲述了他眼中的天童寺、在寺中的活动以及与和尚们的友好交往等等,读来生动有趣,这也是西方较早关于宁波天童寺的介绍。

    天童寺坐落于距宁波城东南约三十公里的太白山麓。福钧一行人先走水路到山脚,后步行登山,在途中遭遇瓢泼大雨,到达天童寺时,天色昏黑,浑身上下都已湿透,颇显狼狈。不过,寺僧们的热情款待却让福钧有了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他说僧人们“端来了火盆,以便烘干我们的衣服,给我们准备好晚饭,又拿出他们最好的几间房供我们休息”。第二天早晨,福钧才看清了天童寺的秀丽景色,赞叹道“展现在我们眼前的风景比我之前在中国看到的都要美得多”!他这样介绍天童寺所处的地理环境:

    “天童寺坐落于群山之间,下临山谷。山谷中土地肥沃,由于山中清泉的滋养,出产品质优良的稻米。在山坡两侧更为肥沃的低地上散布着很多深绿叶子的茶叶丛。一条长长的大道通往天童寺,道路两旁都植有松树。大道笔直,直到快到寺庙时,才拐了几个弯,在沿着两个人工湖的边缘画出几段优美的圆弧后,在一段石阶前结束。沿着石阶上去,便是天童寺的山门。寺后及两侧,皆为随势赋形的山峰,海拔从一千英尺到两千英尺,高低不一。与南方那些荒山不同,这些山直到顶部都几乎覆盖着厚厚的带有热带特征的植被,包括各种草本、灌木和乔木。在山谷中生长着一些中国最漂亮的竹子,山坡上则长着郁郁葱葱的高大松树。”

    福钧所言不虚,天童寺所在的太白峰,山高林密,生态环境绝佳,物种资源丰富,据现代科学考察统计,有种子植物149科1064种之多。

    天童寺的一位大和尚来邀请福钧一行共进午餐,还领着他们参观了这个寺庙,同时讲解寺庙的历史,福钧都一一记下:

    “好几百年前,有位极为虔诚的老人,他远离凡尘,来到这座山上修行。老人全身心地投入到自己的宗教活动中,潜心苦修,却忽略了自己的现实需求,甚至连饮食都忘记了。但是上天不会让这样一个人挨饿受苦的,一个儿童奇迹般地出现在其身旁,每天给他提供食物。渐渐地,这位圣人的名声传遍了这一地区,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拜他为师,于是一座小庙也建立起来,发展至今天,就形成了有着一大片建筑的‘天童寺’(或者叫‘上天派来的儿童之寺’),‘天’指‘上天’,‘童’指‘儿童’。在老人去世后,他的弟子们继承衣钵,天童寺的名气也越来越大,信徒广布,甚至连在帝国最偏远的地方都有,其中还包括一位中国皇帝。信徒们来到天童寺顶礼膜拜,在祭坛上献上各种供奉。于是,在原有殿堂的前面又新建了更大的殿堂,就这样不断地扩大规模,旧殿堂让位于更加宽敞的新殿堂,直到形成今日的这种主体结构。

    所有的殿堂里都摆满了偶像,或者说,是他们最崇拜的神灵的塑像,比如‘三宝佛’、坐在莲花宝座上的‘观音菩萨’、‘战神’(或许指的是四大天王——译者注)以及其他众多被神化了的古代国王和伟大人物。这些塑像高达三四十英尺,陈列在这些宽敞高大的大殿之中,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和尚们自己住在一排低矮的房子里,这些房子和其他殿堂互相分隔,又互为犄角。每个和尚在自己的住处都有一个佛龛,里面供奉着一些小型神像,和尚们经常在这里进行个人的礼佛活动。”

    在参观了各个殿堂和钟楼之后,大和尚邀请客人用餐,福钧第一次吃到了模仿荤菜的素食,他还在文中对于外国人笨拙地使用筷子吃饭的场景有着非常生动有趣的描述:

    “佛教僧侣在任何时候都不能吃肉,所以我们的餐食都是素菜。就如同平时所吃的中国菜一样,这些食物都盛放在小圆盘子里端上来,除了汤以外的每盘菜都被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方便人们用筷子夹取。和尚们精心准备了很多种不同的菜,通过特殊的烹饪方式,让这些菜吃起来非常可口。实际上,有几道菜无论从口味还是外观上看,都非常像肉食,以至于我们刚开始的时候都被蒙蔽了,以为自己努力用筷子夹起来的那一小块食物是鸡肉或牛肉之类的。情况当然不是这样,我们善良的东道主至少在这一天始终坚持素食,吃的都是蔬菜。宴席上还有几位和尚作陪,许多等级较低的和尚和仆人都挤在门口和窗外看。看到我们当中有人用筷子的那个艰难的样子,这些围观的人必定会感到很奇怪。尽管他们非常礼貌,但我还是看得出他们有时候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的样子,特别是当他们看到,在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被夹起来的那一小块美食又滑落到盘子中去的时候。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能比外国人第一次使用中国筷子吃饭更恼人、可笑的了——特别是当这个人整个早上都在山间晃悠,已经饥肠辘辘的时候。要用好筷子,首先应该把筷子夹在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之间,两只筷子要平齐;然后小心地将两只筷尖一起伸出去,对准那块你垂涎已久的美食,注意筷尖之间只需留出食物大小的空间;利索地将食物夹起来。啊哈!但是,在抬手的时候,筷尖经常会把不稳,滑来滑去,那块你满心希望想要吃到的东西又掉到盘子里了,甚至会掉到桌上别的盘中。就这样一遍又一遍地尝试,直到这个可怜的新手失去了所有的耐心,绝望地扔下筷子,抓起一把瓷匙,他觉得用这玩意儿还是更加得心应手一些。在这样的情况下,中国人还是非常乐于助人的,尽管几乎不是我们英国人所欣赏的那种方式。这些中国朋友,看出了你的困境,出于体贴和礼貌,他们会隔着桌子,从对面伸出他们自己的筷子——也许还沾着嘴里的余沫,把你想要的食物夹起来,放到你面前的碗里。而你呢,按照一般的礼节,还得表达感谢之情,并把食物吃下去。”

    福钧在借住天童寺期间,与寺中僧人相处极为融洽,他写道:

    “这些和尚,无论是最高等级还是最底层的,总是对我抱以最大的关心和善意。只要我不反对,很多和尚就兴高采烈地跟着我在寺庙附近转悠,一个拿着我的标本书,另一个拿着我采集到的标本,还有一个则拿着我捉来的鸟儿,不一而足。枪似乎是他们最感兴趣的东西,与中国人自己笨拙的火绳枪相比,两者大不一样,枪上的撞针被他们看作是最神奇的小玩意。但这些和尚又十分胆小,每次我射击的时候,他们总是要离我远远的。”

    天童寺附近竹林茂密,盛产鲜美的竹笋,但常常遭到山中野猪的拱食破坏,和尚们看到福钧带了枪,便请他帮忙打野猪。福钧欣然应允,同三十多个和尚一道去竹林中围捕,却没有发现野猪的踪影。福钧也注意到和尚们对付野猪的一些办法:

    “其中一个是在山坡上挖陷阱。这一地区几乎遍布泉水,陷阱还没挖好,就已经蓄进一半的水了。每个陷阱口都用一些树枝、碎屑和杂草盖好,用以吸引野猪。当野猪用猪嘴来拱食这些东西时,阱口一下子就塌了,野猪也就头朝下掉入陷阱里。这时候,野猪绝无可能逃出生天,要么被淹死,要么就乖乖地成为中国人的猎物。……另一个保护幼笋免遭野猪破坏的办法则显得更加聪明。找一段约8到10英尺长、比成人手臂还粗一些的竹子,将其从中间剖开,剖到只剩四分之一处,然后将这段竹子系在竹林里的某棵树上,两者呈45度角,剖开的那一部分自然松开,再用一根竹条编制的索绳,一头牵住这段竹子,另一头则牵到竹林外有人守候的地方。当夜深人静,野猪从山上下来拱食幼笋的时候,守护者就前后拉动竹绳,带动那段竹子发出‘当啷’、‘当啷’的声音,这种声音又响又闷,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去很远。野兽受到惊吓便会跑回山中的巢穴。”

    实际上,此次天童寺茶区之行让福钧有重大收获,他不仅采集了大量的茶苗茶种和其他植物标本,还观察到了绿茶茶叶的生产和制作过程,了解了茶的培植方法,为进一步探索中国茶叶的奥秘积累了宝贵经验。

放大 缩小 默认
   

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