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7版:三江月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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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04月18日 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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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宁波的“三百六十行”(中)

——裁缝、剃头匠、石匠

    田 力

    柯播义所著《中国人自画像》里对于宁波工匠着墨较多,如:制针匠、花匠、石匠、剃头匠、鞋匠、铜匠,等等。书中有关这些工匠的线描画也非常生动,表现的都是他们在工作时的样子。而柯播义更是用文字对图像进行完整而细致的描述,并且从文化比较的角度,来讨论同一职业在中西方不同社会中的相似性与差异性,这也反映了作者对于生活的细致观察与深入思考。受篇幅所限,本文仅介绍书中有关裁缝、剃头匠和石匠的内容。

    作者在“裁缝”一章的开头便提出中国裁缝与欧洲同行之间存在很大的不同,比如两者使用的工具虽然在种类上一致,但在外形上往往有很大差别;中国裁缝从来不用卷尺,至多会用类似木匠的那种量尺测量全身;中国裁缝在缝补时不把针朝向自己,而是将针头对外,依靠拇指上带着的“大戒指”(即顶针)来推着针穿过衣料。他又结合插图来介绍裁缝的工作场景:

    “请读者留意图中这个奇怪的工具,裁缝朝它用力一吹,一团烟尘就会从中飞出。仔细看中国裁缝的这种弯柄熨斗,或者通俗点说这个熨烫盒,它无非是个没有盖子的马蹄形平底锅,里面装满火炭,因此它的热度可以维持几小时之久。从火炭灰烬里扬起的烟尘难以掌控,在屋子里到处乱飞,让人感到非常厌烦,也完全不符合我们的卫生观念。

    裁缝的工作台值得一看。它差不多总是临时拼凑的,通常是将从门轴上拆下的一块宽门板置于两个高凳上,然后在上面铺上一块看上去很单调的布就成了。这里显示出我们中国朋友们强大的生活常识。他们坐在工作台前工作,就像坐在桌前一样,因而得以避免像我们国家那些干针线活的人一样因为弯腰蜷缩的姿势而患上某些疾病。

    他们用的量尺是由一块竹片制成,上面划分为十格,比我们的裁缝所用量尺稍长一些,比木匠和石匠所用的量尺长出约两英寸。可以看到,中国人从不长期离嘴的烟杆也放在桌下,以备不时之需。那个小皮囊里装满烟草,还有一个用来装打火石、铁块和火绒的小盒没有画在图中。安全火柴虽然便利,但尚不为中国人所知,或者仅在最近少量地被引入中国。他们那种古怪的蛇形剪刀值得注意。在我们看来,这本该是一件非常笨拙的工具;然而,尽管这种剪刀看似奇怪难用,但初学者使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书中对于中国裁缝手艺的评价很高,认为“中国人在服装方面做得很好,与大多数其他国家相比,中国在衣服布料、衣服板型和缝纫技术方面都不差。在某些方面,还具有显著优势”。有趣的是,柯播义还提到自己曾听中国裁缝坦言,在英军占领舟山期间,他们通过仔细观察英军的制服和军官们的便装学到了许多东西。可以说,这些人是中国近代最早学习制作西装的裁缝。

    柯播义具有很强烈的文化比较意识,在“剃头匠”一章中,他一开始就提出中西方理发技艺之不同,并说“当我们的年轻人还在抱怨,用那不勒斯香皂、高级面霜、价值半畿尼金币的剃刀、美奇磨刀带都很难剃除他们那些像细小绒毛一样的体毛时,满人和汉人那粗糙茂盛的整头黑发,没有用任何香皂,就屈服于一小块两寸长一寸宽的硬铁片(指剃头刀——译者注)”。这似乎是在表明,中国人的理发技术更高一筹。柯播义这样介绍中国剃头匠的工作:

    “单纯剃头一般只需三个铜板或者说半个法寻(英国旧硬币,值1/4旧便士——译者注)。若要编辫子并且在辫子里编入新绸带,那么收费会高一些。一把好剃刀要两便士左右,用特殊的结实棉布片制作的上好磨刀布是从内地省份购置的,大约要一便士。因此,开一个剃头铺不需要投入太多资金。主要的花销是某种黄铜制成的金属盆,剃头匠会将它擦拭得非常干净闪亮。……剃头,编辫子,在稀疏的发根部位系上新辫子,用洗发剂清洗头发,这就是一个剃头匠所需要的全部技能。”

    柯播义还认为,中国的剃头匠与西方中世纪的理发师一样略通医术。他说,自己曾亲眼看到过“一个脸色蜡黄的男子全身舒展,躺在一张简便椅子上,将自己完全交由坐在他身旁的剃头匠摆布。剃头匠用虚握的拳头温柔地敲打着他全身,不过主要是在胸部和腿部。据说这样的敲打会令人感到轻松愉悦”。不过他本人倒是没有尝试过,所以也无法证实此种说法是否正确。

    宁波盛产优秀石材,其中以大隐石、小溪石、梅园石最为著名,并称“宁波三石”。大隐石因产于余姚大隐山而得名,据说此地自唐代(一说为汉代)即已开宕取石,在鼎盛时期,有石匠师傅、工人多达一千余人。大隐石质地优良、适用性广,常用于制作牌轩、墙基、桥梁等,也使得这里成为著名的石板之乡,当地民谣有“大隐石板石石硬,修桥筑路遍城乡”之语,并且又在石板业基础上,发展出工艺精细的石雕艺术。如今,大隐石雕已被列入浙江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本书第17章“石匠”记载了柯播义在大隐采石场的探访经历和他对石匠工作场景的细致观察:

    “居住在宁波城的外国人,对大隐采石场的景象都非常感兴趣。这些采石场位于宁波城北约15英里处,可以乘船直达,亦可水陆兼程。不过后者似乎会让旅程更加有趣些。先坐船在江上行驶10英里,虽然船速不快,但也还轻松,途经几座富庶的村庄和一些肥沃的稻田,便到了一个叫‘大桥’的地方。这个地名源自一座异常高耸的石桥,它刚好在此地横跨于江上。我们沿着一条横穿低洼湿地的石径蜿蜒前行,走上五六英里,才到了一座满是竹林或松林的小山脚下。很快,就能听到石匠们挥锤敲打石头的嘈杂之声,这也预示着快到采石场了。从半英里外看这山林,就感觉这些山的侧面仿佛被一些勤奋的虫子通过长期劳动给啃噬掉了。当时不时地看到一些石匠像小昆虫一样在洞口四处忙活,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了。山脚下,就在这条通往石块开采地的崎岖石径之前的空地上,堆积着大量的石块。这些石块是被人用坚固实用的手推车或者肩扛扁担运下来的,放在此处等待出售。甬江的一条支流恰好经过这里,为运输提供了便利。随着逐渐靠近采石场,场面变得愈加生动起来。人们忙着在石宕的垂直面上设置水槽,把山上的水引流出去,因为水若流下来会磨损石头,也会危及工人的生命安全。一群人聚集在一起,看着石匠们费力地将短小的铁楔子敲入巨大的石板,将这些石头从过去几百年的沉睡中唤醒。……我们的版画中右手边那个人正在用一把锋利的凿子削除石头上面粗糙的地方。另外两人由于找不到更合适的座位,只好各自坐在自己的工具箱上(中国人通常都很节省),每人手上都握着一把厚重的铁锤,锤子的手柄则是用一块非常粗糙的、带有韧性的木头做成。有了这种工具,他们可以非常轻松快速地敲打石板的表面,直到它变得足够光滑可用。年长的那个石匠所戴的眼镜应该是其私人物品,而非工作专配。尽管戴眼镜可以保护双目免遭各种意外伤害,但是石匠以及其他行业的人通常都毫不在意。”

    柯播义对于中国石匠的手艺颇为赞赏,他说道:“这些人绝不缺乏才华。从那么多跨江连海的大桥、遍布全国的寺庙和私人宅邸、牌坊上刻有人物或动物图案的、轮廓鲜明的浅浮雕(这尤其让外国人钦佩不已)来看,我们必须说中国石匠不输于这个国家的任何人,他们在工匠当中堪称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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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