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6版:三江月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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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04月18日 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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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舍说“瓦”:

在河泥中淘洗一个古早的宁波

邵宏国在家中

家中一角

瓦当残件

    邵宏国,1974年生,三门人。

    上世纪90年代,和许多老乡一样来宁波打工,后扎根下来。他做过不少工作,油漆工,快递员,摆过路边摊。

    作为一个外乡人,漫长的时间里,邵宏国经历了宁波的旧城改造,老屋换新房。大约在2007年前后,心里的某个开关好像被拧开,突然对收藏老物件发生了兴趣。

    无师自通的是,邵宏国的收藏一开始就很“专”:酒瓶、砖瓦、中医药器具。

    2012年一个偶然的机会,邵宏国从河道淤泥中发现了“宝贝”。以前宁波人大多临河而居,古老的河道中埋藏着许多宁波人生活过的痕迹:墙头的瓦当、瓦檐,用过的杯盏、碎瓷……邵宏国喜欢这个栏目的名字“竹篱瓦舍”,说里面有人家生活的烟火气。

    淘瓦记

    宁波素为鱼米之乡,河道纵横。邵宏国以亲身经历印证了宁波人与河道亲密无间、古老悠长的互存关系。

    若干年前的一天,邵宏国路过某条正在整治的村级河道。为了清淤,河道被拦成一截一截,有“脚底痒”的年轻人拿着网兜在河里捉鱼,也有妇女赤脚在浅岸摸螺蛳。邵宏国随路人围拢在岸边看热闹,直到日色西沉。

    “古桥露出来了,河岸两边住过人家的瓦片砖堆也露出来了。”第二天一早,送完女儿上学的邵宏国重新往那条河赶。在路上,添置了雨靴、网兜和塑料桶——他也想捉鱼。

    网兜一下水,几只小龙虾就在眼前,旗开得胜!然而在清晨阳光的照射下,他突然发现瓦砾堆中有圆圆的东西,一清理原来是个瓦头,上面还有图案。某一瞬间,他忽然福至心灵,把瓦头和龙虾小鱼一起带回了家。这是他收藏的第一个瓦件。

    瓦当,素有秦砖汉瓦一说,宁波一带,唐宋时期瓦当烧制极盛,纹样纷繁。对瓦当的研究,是传统金石学的一部分,许多知名学者都曾在著录中摹拓过屋上瓦当的纹样。

    对打工人邵宏国来说,这是个全新的领域,凭着一种“本能”,他开始在一次次“洗河”过程中见证河底的精彩。

    邵宏国日常活动范围在鄞西。许多河道保留原始的样态,离岸两米距离内,常有“堆积”。古人用过的碗、碑、盆、钱币,虽大都为残件,但碗底常有墨书款,偶然也有青花样,带给他惊喜。

    “不要小看通往村舍的小河,地层较古时还能出现印纹陶、原始瓷残件,年代或可上溯至春秋战国时期。不过这类器物存量不多,大约只是偶然家用的,要是数量多了,就成重大考古发现了!”邵宏国笑道。

    菊纹瓦

    宁波城一直到上世纪80年代仍以舟船为车,水路运输繁忙。每条河都有每条河的历史,一般两条河道交叉会形成小村落,拥有三条河道以上的便是大村落无疑,而要历史丰厚、瓦片质量高的非得有四条河以上流经才行,这类村落往往是一个地方的集市。

    邵宏国戏称他干的事情叫“私人考古”,得出不少经验。

    还有些河湖交界处,以前有寺庙,院墙倾倒落入水中,也会留下一些造型别致的瓦当,比如具有一定宗教含义的莲纹瓦当。邵宏国发现过不少,部分年代可以到宋。

    2015年市区月湖清淤、中山公园内湖整治,还有历史街区工地挖出的土……这些年,邵宏国常在大型机械挖出的废土中翻检,被他淘出不少瓦当。

    很多人不觉得瓦当是宝贝,觉得它过于寻常。邵宏国不这么认为,2015年那会,他曾筹办过小型展览,将自己的“收藏”分门别类,有一日吸引了一位日本学者的注意——觉得他收藏的一件菊花纹瓦当和日本本土的出土十分相似,或系出同模,而专程来甬看展……

    “见得多了,就会有感觉,哪些是宋元,哪些是明清。宁波的瓦当宋代最精,常见纹样有代表富贵的牡丹纹、代表文人气质的菊花纹,还有荷花纹、莲花纹等,至于梅花纹样,大多要等清代出现。”

    邵宏国的发现,也曾为专业部门提供了依据。2016年9月,他曾在奉化区江口街道下王渡村何家河里翻检出部分陶器和骨器的残片。这一发现十分特殊,他取了一些回家对比,竟感觉与河姆渡遗址出土物十分相似。消息上报至当时的宁波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几名专家来到邵宏国家中琢磨了半天,于是便有了次年距今5800年前、属于河姆渡文化晚期的奉化下王渡史前遗址的发现。

    文人梦

    也有人问过他,在宁波哪些地方发现古早的东西比较多?

    邵宏国列举了几处说,总体而言,宁波南宋以后的东西多,北宋之前的少。就他了解的鄞西来说,他曾在集士港镇的万众村见到过一些印纹陶,高桥镇的梁祝村,还有古林镇张家潭村王两漕、布政村都捡到过代表早期陶器制作工艺的印纹陶,“说明这些地区大都有着悠久历史”。还有古林镇西洋港百郎桥,邵宏国曾见过代表良渚时期的黑陶、原始瓷。

    近些年,邵宏国捡回来的陶瓷残件越来越少,“一般看过之后,就把它们扔回原处去了。”邵宏国愈发觉得,许多东西都有指示的作用,离开了原生“位置”,也就失去了一部分意义。

    作为宁波市收藏家协会古陶瓷专委会的一员,他组织起一个“聚厚古陶瓷艺术沙龙”,已经举办了九期活动,召集老师上课,活跃同好交流。

    他本人近日对一些碗底“有字”的早期陶瓷器很感兴趣,在家中向记者出示了几件:有盆底刻着“巳”字的,也有树杈形的刻画纹,或可上溯至良渚时期;属于春秋战国时期的,有“鸡爪”状的,也有单纯的两条竖线,“作为一种记号”;还有X、Y形的,造型很抽象,可能是用树枝划的,也可能用过小竹刀。

    “这种刻划纹,表明了一种私有性,就是给自己做记号。”邵宏国直觉认为,这种瓷器应该属于身份不一般的人,或是早期订制瓷的雏形。

    走进邵宏国家,有一道玄关,是一面书架,上面整整齐齐摆着许多专业书籍。房间另一头有他收藏的一副门联“苦读千年史,笑吟万家诗”,实在是跟他刚来宁波时打工人的形象不甚匹配。

    邵宏国不讳言自己的经历,也一直记得自己跟书的缘分——大约在他十来岁的时候,有人往秀才家收书,两毛钱一斤,邵宏国一口气买了五斤,里面有《注千家诗》《周易》《明医指掌》《康熙字典》。

    很多是他看不懂的书,就是觉得有趣。他觉得,“人活着,就是不断地挑战。”现在。那些看不懂的书,大多能看懂了,他也觉得开心,“找到自己的喜好,做有意义的事,是不容易的。”

    记者 顾嘉懿 文/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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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