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华 文/摄 4月的一个周末,回海宁老家去了一趟。那几天,父亲跟着旅行团到北京去玩了,这是他老人家第一次去北京,也算是遂了他一辈子的心愿。这样一来,就剩下刚出院的母亲一个人在家,虽说妹妹家离得不远,照顾也方便,但我还是不大放心,因此就回老家陪陪母亲。 除了乏力、有点健忘以外,母亲倒也没啥大碍,我除了做一下饭,也就陪母亲聊聊天,没多少事。于是,我有很多时间在村子里转转,或到村外的田野里走走,每次出去,最多半小时多一点,但由于一路留心,且习惯性地带着相机,因此居然也看到、拍到了不少以前在老家从未留意到的动植物,还在心中默默地与童年时代的印象作了一个比较。 童年的“不知名”心结 的,无非就是水蛇、灰链鞭(短尾蝮)、黄鳝、泥鳅、蛤蟆(泽陆蛙)、田鸡(金线侧褶蛙或黑斑侧褶蛙)、癞蛤蟆(中华蟾蜍)、刺猬、天牛、螳螂、金龟子、蝼蛄(其实方言名字极有趣,居然叫“小狗罗罗”,大概是说它胖胖的,跑起来又很灵活)之类。对于蝴蝶什么的,则是一种也叫不出名字,写作文时只能说“美丽的蝴蝶”或“不知名的蝴蝶”之类的话。至于植物,就更加啥都不认识了,无论哪种野花都是“不知名”的;野果呢,除了5月时爱吃的“野麦莓子”(即蔷薇科的茅莓),其他连方言名字都不知道。 我小时候,虽说人比较内向,但毕竟是在乡下长大的男孩子,淘气是必然的,对自然有着天生的热爱。不过,那个时候所谓“热爱”,跟现在的亲近自然不同,似乎更在于捕捉、采摘上,总之,是带有功利的攫取性质的——当然,小时候是不可能考虑到这些的。而且,由于知识匮乏,在写作文时,我对于绝大多数见到的动植物都冠以“不知名”的修饰语。这曾经很让我郁闷,说它成了我的一个心结也不为过。 读小学时,我很热衷于用弹弓打鸟,曾自制过好几把弹弓,时常拿着弹弓在村子里游荡,寻找可作为目标的小鸟,但成功率低得可怜,准确地说,记忆中只命中过一次。那就是有一天在小伙伴家的院子里,抬头看到电线上停着好几只麻雀,立即举起弹弓发射石子,居然有一只麻雀应声而落。这次成功,着实让我骄傲了好几天。但那时候,除了麻雀,我还认识什么鸟呢?好像只有喜鹊了。因为喜鹊实在多得很,也聒噪得很,不由得人不注意。另外,我还从大人嘴里听到过白头翁、十姐妹、黄春之类的方言鸟名。现在想来,白头翁就是白头鹎肯定是没错的。这“十姐妹”或许是白腰文鸟或棕头鸦雀吧?因为它们总喜欢成群结队在一起。而这“黄春”,估计是一种黄色的雀鸟,以乡间的常见程度而论,估计是棕背伯劳了。 除了鸟类,童年时我还见过(捕捉)哪些小动物呢?蝉,是不用说了。暑假里,我最爱的事儿就是捕蝉。可以捕到的主要是两种:一,是“无知鸟”(因其叫声很似海宁方言中这三个字的发音),现在知道 了,它的大名叫蒙古寒蝉;二,是“老钱”(因为它老是“钱、钱”地声嘶力竭地鸣叫),即黑蚱蝉。另外知道 田野观鸟记 以发现。此外,我还在田里看到了林鹬、长趾滨鹬、金眶鸻(音同“横”)、黑水鸡等水鸟。后来,父亲从北京回来后,他告诉我,前些天,水田里还出现了不少脚红、背黑、个子高挑的鸟,我一听就知道,那是黑翅长脚鹬。上述水鸟,除小白鹭、黑水鸡之外,要么是夏候鸟,要么是迁徙路过的所谓“旅鸟”,我原先从未在这些农田里看到过。至于喜鹊、八哥、棕扇尾莺、白腰文鸟、白头鹎、棕背伯劳等本地“土著居民”,自然就更多了。 幼时留下的诸多“不知名”心结,在我32岁以后,终于逐步解开了。因为,从那年起,我加入了浙江野鸟会,正式成了一名“鸟人”(观鸟、拍鸟爱好者),从此迷上了自然观察与摄影,用了十几年时间,总算大致了解了本地的常见鸟类、两栖爬行动物、野花、野果等物种。 这次回老家时注意到,除了村口少量农田种着小麦以外,绝大部分的田啥也没种,而是被浅浅的水淹着。一问方知,这些田全部被承包养了龙虾,怪不得四周还围上了铁丝网。然而,这样的浅水湿地,正是鹭鸟天堂。小时候,农田在割了麦子后就种水稻,从未变成过如今这种状态,因此很少见到鹭鸟。而现在,远远望去,就看到田里有很多白色的身影。它们都静静地站着,有的还伸长了脖子,注视着水面,瞅准机会就用匕首一样的长嘴插入水下捕食鱼虾。仔细一看,如果按照脖子长短来区分,我发现田里竟然有3种白鹭:脖子最短的是白鹭(也叫小白鹭),最长的是大白鹭,处于中间的就是中白鹭。另外,还有一只深灰色的苍鹭混在里面。附近,还有一块刚被拖拉机耕过的水田。烂泥地里站着两只头部棕红的池鹭,它们正伺机寻找昆虫与泥鳅之类的食物。这么说来,这里光鹭鸟就已有5种了。不过,它们在这里就餐,却让养殖户很头痛。那天下午,我看到养龙虾的人骑着三轮车在田边转悠,不时停下来,又是大呼小叫又是挥手作驱赶状,但那些鹭鸟最多飞个一百米远,就又落到了田里。他看我在拍鸟,无奈地说:“这些白鹭最烦了!” 除了鹭鸟,还有好几种不那么起眼的小型水鸟。走到田埂边,忽然有一只鸟尖叫着从地上飞起来——这大惊小怪的样子倒是常把人吓一跳——然后落到不远处的草丛中,再也找不到了。这是扇尾沙锥,嘴又长又尖,为鹬科鸟类,其背部羽色跟枯草很接近,因此难 草木芬芳亦有情 除了观鸟,趁着春天的尾巴,我这次在老家还特地留意了一下植物。自家楼下,几棵橘子树正在开花,浓郁的香气充满了整个院子。樱桃正是果期,可惜今年是小年,偌大一棵树,上面稀稀拉拉没几颗红果,而且还被小鸟偷吃了。我也摘了几颗品尝,味道特别甜。两棵批把树,倒是果实累累。母亲说,等过段时间,最好再回趟家,吃枇杷。院子角落里有棵冬枣树,枝条苍劲,新叶鲜绿。 村口有株槐树,满树成串的白花在风里飘,可真好看。它长在我读小学时必经的路旁,但我印象中当年没有见过它。我们这地方槐树不多见,这棵树不是很粗,应该是近些年种的。村中的篱笆边,种着很多豌豆,一阵小雨之后,紫红的花瓣上沾满了晶莹剔透的水珠。 田野里,野花就更多了,如黄色的毛茛、蓝色的阿拉伯婆婆纳、白色的泽珍珠菜等,都开得很热闹。可惜,小时候都把它们当杂草,从未好好看过它们。伞形科植物看到两种,分别是窃衣和蛇床。窃衣的花很小,很难让人注意到,不过它们的果实布满了微小的刺,不知不觉就“窃附于衣”。蛇床的花,远看是白色的一大朵,近看才知这一大朵是由无数微小的一小朵组成的。 野老鹳草也有很多。这种一年生的小草,叶子是全绿的,呈鸟足状分裂,淡紫色的小花也很平常,有特色的是其果实。5月是其果期,届时,每棵草的顶端,都朝天竖着一根根像旗杆一样的东西。之所以叫“老鹳草”,正是因为其果实的模样很像鹳鸟的长长的喙。 日本当代女作家有川浩写了一本别致的言情小说,题为《植物图鉴》。在这本小说中,主人公曾认真地说:“没有叫做杂草的草,所有的草都是有名字的。”草是这样,鸟、虫、蛙……自然也是一样。从童年时代为各种“不知名”而烦恼,到如今的初步认识,让我体会到了“渐近自然”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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