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4版:丝路交响 明州与长安的对话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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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05月18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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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门瓷韵 情绊千年

从上林湖到法门寺的秘色瓷之旅

张叔尊墓、法门寺、后司岙三款八棱瓶对比。

上林湖越窑窑址。

记者 杨辉 摄

香炉下漆盒内装的就是秘色瓷。

    在慈溪市以东的群峰之间,镶嵌着一汪静谧的湖水,那就是上林湖。

    上林湖是越窑青瓷的主产地,赓续千年的窑火自东汉点燃,唐五代达到顶盛,宋代以后因各种原因逐渐没落甚至为人遗忘。连带着越窑青瓷中的顶级品“秘色瓷”也随之成为了传说,令最爱附庸风雅的乾隆不禁感慨:“李唐越器人间无!”

    秘色重光是在陕西。1987年,法门寺地宫出土14件青瓷,地宫中的《物账碑》明确记录有“瓷秘色”字样,器物的年代、器型与记载均相符合,失传千年的秘色瓷从此有了具体的形象。

    人们猜测,当年的秘色瓷大约就是沿着运河一路抵达长安,成为李唐王朝的御用之器。这趟秘色瓷之旅,勾连起明州与长安两座城市久远的缘分。

    失落的传说

    栲栳山下,水波不兴,湖岸曲折,群山叠翠。宋人高鹏飞有一首写上林湖的诗:“风静湖光一鉴浮,青山四顾淡舒眸。松阴满径归来晚,醉看岩花笑白头。”而今看来风光也未大改。

    第一个抵达上林湖寻找越窑的人叫陈万里,苏州人,中国陶瓷考古学界泰斗、故宫博物院古陶瓷研究员。

    1935年,陈万里在上林湖留下这样的文字:“湖水清澈见底,浅处有芦草,微风拂之,荡漾有致。黄花小草,亦随处可以见到,风景之佳,实不让杭州西子湖也。”

    和许多人一样,陈万里也是吟着陆龟蒙的千古名句《秘色越器》来的:“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好向中霄盛沆瀣,共嵇中散斗遗杯。”

    当人们词穷的时候,会用很多形容词去描述内心的感动。“如玉似冰”“千峰翠色”“嫩荷涵露”“古镜破苔”,都是描述越窑青瓷的经典词汇。

    陈万里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瓷窑。当年环绕上林湖边的,是大批大批的砖窑,家家户户以此为业,陈万里心里嘀咕:可惜这千百年里的人,都从制瓷改做烧砖了!

    “一部中国陶瓷史,半部在浙江。”哪怕未曾亲见秘色瓷,陈万里还是通过爬梳文献,整理出判断秘色瓷的三大标准:观其颜色、辨其式样、是否御用器。

    有足够多的证据证明秘色瓷是贡品,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才能使用它。后世出土秘色瓷的地方几乎都是王陵、权臣墓、佛宫之类。因为远离平民百姓,“秘色”之说更添神秘。

    其实,在新中国成立后的30年里,人们已经与“秘色”数次邂逅。1956年,西安西郊枣园发掘唐咸通十二年(871)的张叔尊墓,出土过一件“青釉八角长颈瓶”。小口,细长颈,腹部以突起的八条棱为装饰,颈部与腹部之间有三道弦纹,造型简洁典雅。后来被证明它就是一件秘色瓷的典型器——八棱净水瓶。

    法门寺地宫揭开“秘色”之谜

    1981年8月,一场大雨蹂躏着黄土高原的千沟万壑。陕西省扶风县千年古刹法门寺,矗立了400多年的明代砖塔自西南处坍塌,剩下半壁孑然独立。

    1987年2月,考古队发现了法门寺地宫。此前,人们一直怀疑法门寺地宫可能是明代的,直到看到第一道石门门楣上刻着两只朱雀图案,才恍觉这竟然是唐代的地宫,且从未被开启。

    这是一场盛大的相遇。有人说,法门寺的地宫打开了半个盛唐,不仅有佛骨舍利重回人间,还有各色金银器、丝织物,代表大唐最高的工艺技术水平。而“秘色瓷”,也就此现世。

    地宫出土一块《监送真身使随真身供养道具及金银宝器衣物账》碑,简称《物账碑》。这是一份地宫宝物清单,明明白白写着:“恩赐……瓷秘色椀七口,内二口银稜,瓷秘色盘子、叠子共六枚。”

    “瓷秘色”,有一种倒装的口吻;“椀”,是“碗”的异体字;“稜”相当于“棱”,“叠”等于“碟”。大概意思是:一共有7只秘色瓷碗,其中2只用了特殊工艺(金银平脱),还有秘色瓷盘、瓷碟6件,一共13件。

    这13件被标记的秘色瓷,出土时用丝绸包袱包裹,盛装在一圆形红漆盒内,放置于地宫中室。法门寺地宫“封宫”于唐懿宗咸通十五年,即公元874年,纪年明确。于是,这一批秘色瓷直接成为有纪年可考、有明确称谓的“标准器”。

    除了这13件秘色瓷,还有1件不见于《物账碑》,便是那件大名鼎鼎的八棱净水瓶。

    出土时,这件八棱瓶陈放于地宫后室正南方第二道门坎上,瓶内装有佛教五彩宝珠29颗,瓶口上有一颗大的水晶宝珠覆盖。这件瓷器与同时出土的秘色瓷釉色相同,故虽不见于《物账碑》,也可断为秘色瓷。

    有趣的是,它的造型与1956年西安张叔尊墓出土的青釉八棱瓶如出一辙,年代如此接近,极有可能产自同一批。

    千年窑火再续

    2015年至2017年,在建设上林湖国家考古遗址公园时,浙江省考古人员对上林湖边一处叫后司岙的窑址进行了发掘,如愿以偿地在这里发现了大量秘色瓷残件和生产窑具,揭开了秘色瓷烧造的隐秘。

    堆积中分别发现了带有“咸通”与“中和”年款窑具的地层,可以确定此地大约在“咸通”年间前后开始生产秘色瓷,在“中和”年间前后达到兴盛,这一过程一直持续到五代中期左右,五代中期以后质量有所下降。与传世秘色瓷器的年代正相吻合。

    更难得的是,窑址的揭开,让考古人了解到秘色瓷烧制的精髓——匣钵的重要性。匣钵是瓷器烧制时的容器,从某种程度上说,匣钵的质地直接决定瓷器的质地。考古人员感叹着发现,烧造秘色瓷的瓷质匣钵的胎体与瓷器本身基本一致,都是上上之选,匣钵之间用釉封口,密封性极好。

    有些宿命性的是,后司岙出土了一套较为完整的匣钵与瓷器的组合器,钵内正好装着一只八棱净水瓶。

    不知道在那前后的几百年中,后司岙烧过几次八棱瓶,也不能确定后司岙的八棱瓶与法门寺的八棱瓶、张叔尊墓的八棱瓶是否同一批次的兄弟,但它们同根同源从此成为难以否认的事实。

    后司岙窑址考古中,还发现了一件刻写着“罗湖师秘色椀”字样的瓷质匣钵。“秘色椀”的写法与法门寺地宫《物账碑》中“秘色椀”的文字书写完全相同,可见年代特征。

    匣钵都是单次使用,瓷器烧成时,必须将匣钵打破取出。有人推测,越窑退出历史舞台,其中一个原因便是瓷土资源的衰竭。

    千年后的人们没有放弃。如今重新走在上林湖边,能见到许多青瓷作坊,当代手工艺人试图用各种方法还原那缕秘色,令千年窑火再续。关于秘色瓷的故事还在发生着、发展着,书写着当代传奇。

    记者 顾嘉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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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