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红 “阿红,告诉你婆婆一声,今年端午节我不回来了,别的啥都不用带,只要给我带些乌馒头就行了。”刚从美发店染了头发的梅姨婆,在视频里给我下了指令。 婆婆有两个阿姨,梅姨婆是婆婆最小的阿姨,和婆婆一家关系很好,儿子小时候那些漂亮的毛衣大都出自于她的手。梅姨婆年轻时婚嫁到福建三明,十年前又跟随儿子一家定居在上海。每年的端午节或春节她都会带着老伴来乡下,除了走走老亲眷、叙叙旧之外,还有就是尝尝老家的乌馒头。那晚,婆婆边装乌馒头边对我说:“我家小阿姨这一点吃性和你是一样的,都喜欢吃乌馒头。” 乌馒头,姚东地方特色点心。这是一种沾着糖底、盛开成莲花状的馒头,上下两只相背叠合如一个莲座。刚出笼的乌馒头,热气腾腾,像一朵朵盛开的花朵,咬一口松软香甜,略带酸味,老人小孩都喜欢吃。 我出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初。那时的点心店,平时一般不做乌馒头,即使在双夏大忙季节也如此。生产队为每位出工的社员准备的点心大多是方糕、烧饼或面条,要吃乌馒头必须要等到端午节时才有。传说是为了纪念慈城一个叫乌杰的抗元义士,他开了一家馒头店,用门环做联络工具,所以这乌馒头就做成门环托盖形状。由于起义在端午节,也就流传下了端午吃乌馒头的习俗。 姚东这一带有个风俗,“毛脚女婿”或新女婿上门时的端午礼担,除了鸡、鹅、鱼、肉等,乌馒头也必不可少,一般是64只,客气的也有128只的。记得孩提时,村里的水英姐找了对象,男方由媒人带来送节时,挑了满满两大篮乌馒头,摆放在堂前的方桌上,引得我们这群小屁孩在她家进进出出,说是去看她的对象,实则眼馋她家篮里的乌馒头。 我家对门静云姑姑年轻时嫁到丈亭,端午节回娘家时,都会带些糕点过来,乌馒头是其中之一。每次只要见她在,我就会跑过去,粘在她家不肯出来,任凭母亲如何使唤都不得劲,母亲骂我是“馋嘴猫”。静云姑姑见状,会很客气从筐里挑几块糕给我,有时也给个乌馒头,让我拿回家和弟妹一起分着吃。贪吃的我,舔着馒头上的红糖,不知不觉竟把那个馒头吃完了。有次,母亲和静云姑姑聊起我爱吃乌馒头时,她倚在门边,笑着说:“阿红介喜欢吃乌馒头,下次嫁到丈亭去得了,我们丈亭有一家叫‘糕老章’的点心店,以做乌馒头出名,已经是四代相传了,味道木老老(方言,非常)好。” 此话还真被静云姑姑言中了,待到谈婚论嫁时,经人介绍,我认识了刚从部队转业回来的先生,先生家在丈亭集镇,离“糕老章”的点心店不到千米路。那时老街热闹非凡,凌晨五六点就有从渡口下船的旅者,奔着味道而来。“糕老章”的乌馒头具有软、香、甜、糯、松、滑等特点,当地有话“大桥脚下糕老章”,可窥其知名度。 婚后和公婆住在一起,婆婆开了一家服装店,每天进货出货,忙得不可开交。家里买汰烧的任务自然就落到在企业上班的公公身上,公公知道我好吃这一口,每年端午节前后,只要店里做了乌馒头,就会给我带几个过来,香甜可口的乌馒头顿时温暖了我的胃。 5年前,儿子考进了市重点高中,为求学方便,我们举家搬到了城区。新开发的小区后面有条百来米的小巷,俗称步行街,两头两尾光是蛋糕店就有8家。西式的中式的,传统的创新的,花色繁多,品种多样,于是一时兴起,把各类西式糕点都买来,当做儿子晚自习后的宵夜或早点,但时间一长就吃得腻口了。 此时心中不由地惦念起了乌馒头。先生带着我去城区的几个街道点心店寻觅,兜兜转转倒是找到了几家,店主大都是台州、莆田人,做的乌馒头卖相是好看的,但口感、味道还是有差异,总归不是原来那个味。 某一日,偶然在余姚发布上看到丈亭糕老章的乌馒头列入了余姚市第五批非遗项目,于是乎在双休日那天驱车前往。“糕老章的乌馒头店”店名很醒目,边上还悬挂着黄色的旗幔,老远路就能看见。七八平方米的店面,热气腾腾,收拾得干净整洁。店主章国家和他的家人揉面的揉面,蒸煮的蒸煮,都在店里忙碌着。见到我进来,他点头微笑算是打了招呼。 因为销量有保证,章国家每天都做新的。两夫妻每天凌晨2点多就要起床开始准备。一个好的乌馒头,发酵是关键,一步一步都要做好,大概早上五六点才能有第一锅出炉。65岁的章国家往前一站,就是响当当的金字招牌。店内除了乌馒头,还卖松花金团、耐糕和白米粽。清晨,骑着自行车、电动车路过买早餐的人络绎不绝。由于口碑很好,口口相传,生意火爆,小黑板上写着客人预订各种产品的数量,密密麻麻的。章国家说,店里一天最好的时候可以卖出3000多只乌馒头。 时间是停不下来的河流,从“送节”到“寻味”,一切都在变,但唯一不变的是那份满满的家乡味,难忘的是一份情结。就如梅姨婆说的,走东闯西,最忘不了的,还是家乡老底子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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