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昨晚梦见燕子飞到老家屋檐来筑巢——“唧”的一声，从屋檐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消失在天空了，一忽儿工夫又飞回来，口衔泥巴停在了屋檐下……

    怎么会梦到燕子？梦到燕子会有什么征兆？是吉还是凶？白天上班时心里一直惦记着夜里做过的梦，忽然想到了去网上查查。

    周公解梦说：预示着你近期的运气不错，工作态度也很积极，会有业绩创造……哦，原来梦到燕子是祥兆，这就说明老家安然无事，我悬着的心好像缓缓放下来了。当然，这些都是心理暗示，并没有什么科学的道理。

    “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燕子于农村是最平常不过了，春天来了，燕子也就归来了；燕子走了，天气也要转凉了。傍晚，成群的燕子空中飞舞，然后又停在电线上“开会”，叽叽喳喳的议论着什么，成了乡村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二

    民间常说：燕子筑巢，喜事多多。

    在我记忆里，我家屋檐下每年都会有燕子光顾筑巢，从未间断，而且不止一窝。看它们忙忙碌碌飞进飞出衔泥筑巢，生儿育女，而后又飞进飞出忙不停地捉虫喂雏鸟，无形之中不知消灭了多少害虫，觉得这个小精灵多么勤劳乖巧，在我幼小的心灵中萌生了敬佩之情。在众多鸟类中，只有燕子，与我们同住屋檐下，和谐相处，互不干涉，相安无事；只有燕子，最调皮的孩子也不会去掏燕窝，谁去破坏要被长辈责骂的。

    我家父亲对燕子更是关爱有加，常常用铁钉和竹条为燕窝加固基座，为了不使燕子的粪便掉下来弄脏地面，每年不厌其烦地在燕窝下用竹箬壳做一个兜，等到燕子南归，再把它拆掉，第二年重新做。

    可是有一年，迟迟不见燕子归来，直到夏天也不见踪影。仔细观察整个村子也不见燕子的影子，人们感到奇怪，有人说这是环境变化造成的，因为这儿都种植了花木，没有了农田，没有了筑窝的材料——湿软的黏土，就逐渐地不适合它们生长了，想想也有道理。

    燕子不来筑巢，就是不详之兆？我想应该没有关联，可是，我家不幸之事还是发生了。

    三

    那是个不幸的日子。

    那天是夏至日，昼长夜短。父亲打算不出门，不去田地，农村有句老话：要坐坐夏至，要睏睏冬至。父亲想好好休息一整天的。可是，一向勤劳、做事认真的父亲，因为看到围墙外种的南瓜藤上有几只臭虫正在吸食茎上的汁液，父亲就坐不住了，搬来小梯子爬上高坎去捉虫，下来时不小心一脚踏空摔下来，后脑碰到水泥地，起了个大包，被人发现扶进屋里。当时也没发现有问题，第二天邻居来串门还看见父亲坐在门口剥豆荚，就是蚕豆成熟晒干后剥除外面的荚，留作种子或食用，这是后来好心的邻居说起的。

    我们知晓后马上送父亲去医院已经是第三天了，医生检查后说没啥大碍，配了药打了吊针就回来了，这样我们也放心了。可是，后来几天看到父亲精神萎靡不振，没有食欲，我们感觉不行，立马又送到医院。可能前一次医生当时没有检查出来，也可能由于十多年的糖尿病影响加上年老体弱，抵抗能力差，脑子受内伤难以恢复，到后来慢慢发作了。在医院住院治疗不见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直至无法医治，一个月后，在一个炎热的夏日驾鹤西去。

    都说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任何人无法避免的，但是父亲出人意料地突然离世，我们做子女的悲伤不已！毕竟走之前，还是好好的，毫无征兆，还能在房前屋后的田地里轻便劳作。

    老家一下子无人看管了，没有了往日的生机，没有了往日的其乐融融。人去楼空，一把大锁挂门上，这样的场景让我黯然神伤，潸然泪下；这样的现实我一时无法接受，无法接受这样一个极其爱生活、极其爱劳作的人也要踏上这条不归之路。

    八年前家母患病去世，家里一下子冷清了许多，母亲就是家，家就是母亲啊。后来，父亲一个人过生活，我们做子女的每个双休日去老家帮父亲做饭洗衣搞卫生。虽然父亲已过耄耋之年，但老父在家门还是开着的，父亲还能看护着这个家园。而今一次意外，竟然戛然长逝，家门真的要整天紧闭了，我一下子无法接受这样的残酷现实，难道这个家园就这样冷落孤寂了，我不甘心啊。

    四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每星期天回老家，开门通风，烧起大灶，冒起炊烟，自我安慰着好像这个家还没有冷落，还有人住着，双亲不曾离去。但我也害怕去老家，害怕老家寂静冷落的境况，时不时地会想起父母亲在世时的热闹场景和对我的关照体贴。母亲在时，不但给我洗好衣服还平平整整折叠好放在柜子里，等待下次回去穿；父亲在时，虽然没有折叠好，但能够及时收进家里，放好。而现在没有了双亲，衣服没人洗没人收没人叠了，我离开前匆匆洗好晾晒在屋檐下的衣服鞋袜，待我再次回去，任凭风吹日晒依旧一动不动呆在那里，此情此景，我好悲痛好失落啊！

    为了守护家园，我总是要去的，屋旁那些平整肥沃的田地，每一寸黝黑的泥土曾经都是父亲触摸过和洒有汗水的，不能让它荒芜！于是，每个季节我都种上时令蔬菜，春夏有土豆玉米南瓜丝瓜，秋冬有青菜萝卜毛豆蚕豆。这儿依然种南瓜丝瓜，那儿依然种番薯玉米，好像这样才能慰藉我的心，才能对得起父亲经营过一辈子的泥土地。我觉得，以前父亲在为我们而忙碌，自己种的蔬菜杂粮舍不得自己吃，积攒的钱舍不得用；而现在，我有工作在身，不愁吃，不愁穿，额外再做这些繁琐的体力活，图的是什么呢？别人就更想不通了——何必如此忙忙碌碌，做啥呢？我就呵呵一笑，说，趁现在年轻有力气，多干些活，也算是一种体育锻炼。其实，他们不懂我的内心，我是在为我父亲而劳作的，他辛辛苦苦摸索了一辈子的田园难道能这样置之不理？我可不能任其荒芜！也许我只有这样做才能对得起父亲一生的辛劳。

    为了消除可怕的寂寞，在老家我还安装了网络。有了网络，大学放寒假的女儿，也能跟着我来到老家。“无事不如静读书”，远离喧嚣的市井，身处静谧的乡村，是我们父女俩学习读书的好时光。女儿既能与我作伴，还能感受故土情怀。白天走走山道，爬爬山路，舒活舒活筋骨，呼吸呼吸清新空气，感受家乡的山水美景；晚上围在火盆边，边取暖边上网边吃煨番薯煨栗子，不亦乐乎。女儿上大学了，和父母相处的时间会越来越少，像羽毛渐丰的小鸟越飞越远，以后更是聚少离多，所以要好好珍惜眼前拥有的美好。

    五

    有一次，回老家，午后下起了雷雨。我忽然想到，楼上会不会漏雨，急忙上楼，果然有一处，漏水如注，忙拿来水桶、脚盆接住漏水。心想，幸亏那天我在家，要不然这些被子衣服食品就要遭殃了。等雨停我走出家门，碰到了村里泥水工的妻子，跟她说起了刚才漏雨的事。没想到，她惊讶地说：“哎呀，我刚和你姑姑说过，昨晚做了个梦，我在洞桥街上碰到了你父亲。你爸爸说，某人某人，屋里在漏了，叫我老公赶快去捉捉漏。”啊，我一怔，难道父亲托梦来了？冥冥之中还在一如既往地守护着这个家园啊。“托梦”这种事，实际上也是一种心理暗示，但我权当是真的，就更没有理由不去守护好这个家园。

    但是，人在他乡，身不由己，我也不能一直好好看护着。身在异地，常常牵挂，常常梦中醒来，难以再眠。老家平安无事吧？下雨了会不会漏雨？台风了会不会进水？

    而今梦到了燕子，说明家乡平安无事，是对我最好的信息传达。

    家乡几年不见这个可爱的小精灵了，如今我很惦念那小精灵了。对燕子的消失心中似乎有点隐隐的伤痛，它们的存在至少是乡村一道亮丽的风景线——燕子叽叽喳喳地在空中翻飞盘旋，人们在地头劳作，这样才有生机活力的感觉。燕子是可爱的，是益鸟，专捉害虫，很亲近人的，如果人靠近也不会立马惊飞，不像麻雀贼胆心虚，人还没近就远走高飞了。

    六

    前几天在地里锄草，忽然头顶传来几声“唧唧”的鸟叫声，抬头一看像是燕子的身影在空中掠过。难道几年不见的燕子又来了，我心里一阵惊喜。

    第二天，我推开窗户看见邻居的屋顶上停着两只鸟儿，像是燕子。细看，乌黑的羽毛，略显白色的腹部，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确实是燕子！

    燕子又来了，给我带来了惊喜和安慰，给我带来了吉祥和平安的心理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