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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琪把握着方向盘在航行。 |
夏日的渔港水静波平,钢壳渔轮在港湾里一组组排列着,帆樯林立,彩旗飘扬,恍如众多欢快的音符。休渔期快要结束了,石浦渔港又热闹起来,渔民们忙着收拾渔船、网具,为出海作准备。陈琪和他的8个船员正在船上忙碌着:补漆、检查机器、加固船板、装冰。陈琪是个船老大,石浦新鹤村人,今年36岁,已有20年捕鱼生涯。 整个上午,他们都在忙碌,直到中午陈琪的妻子送来了饭菜,大家才坐下来喝上口水,歇一会。饭盒在船板上排列开来,渔船瞬间没在了一股浓酽的饭菜香中,一桌海边人家的午饭就摆在了我的面前,家酿的老酒就着冰鲜蟹虾,持螯把盏间,有关渔民捕鱼的那档子事就在袅袅升起的酒香中弥漫开来…… 子承父业成了船老大 陈琪的父亲是渔民,捕了几十年鱼。小时候,父亲每次回港时,陈琪都要到船上去玩一会,东摸摸西看看,问东问西的,因此他从小对船就比较了解。十六岁时就跟随父亲出海,从小看惯了父辈与海博弈的场景,骨子里种下了“勇敢拼搏”的种子。如今一晃二十年过去了,他已成长为一名优秀的船老大。 渔民,是海上游牧者。他们秋冬季捕带鱼、马鲛鱼、鲳鱼。春季捕小黄鱼、青鲇鱼。谚曰:“一网三万六,抲到早稻熟。”除了休渔期,他们几乎常年在海上漂泊,凭着一张网和一份雄心,展开人与海之间、人与鱼之间的博弈。 每年从9月中旬开渔的第一天起,陈琪和他的船员们就铆足劲,作好蹈风搏浪的准备。开船令一下,他们就驾着大马力的钢质渔轮向茫茫无际的大海进发。船行五六个小时后,速度减慢,开始放网。陈琪的船用的是单拖网,一般每个昼夜放三次网,每7小时起一次网。如渔获不多,就要起网再航行几个小时重新寻找有鱼的地方。 渔船拖着渔网在月光下缓慢地行驶,7个小时后,可以起网了,大家作好“备战”工作。起网机拉着渔网缓缓往回收,渔获在网的最底部。半个小时后鱼包隐约浮出水面向渔船靠近,每个人的眼里闪着期待。当桅杆上的吊杆垂下来,吊绳挂下去,巨大的鱼包被高高吊起时,大家都欢呼起来,船身也被压得向一侧倾斜。此时,陈琪不停地吹着哨子指挥着,哨声里充满了喜悦和激情。 渔获多少看运气也看技术,多时一网几千斤,少则只有几百斤。多时鱼倒出来铺满了半侧甲板。为了保证渔获的新鲜,第二网放下去后就立即开始分拣、冷藏。 甲板上灯火通明,大家坐在小凳子上忙碌着,将鱼、虾、乌贼等分门别类,熟练的手法让人目不暇接。船上装有海水龙头,冷藏前把每箱鱼冲洗一下。鱼堆里若发现特大号鱼,大家总会轮流着捧起来掂一掂重量,笑得合不拢嘴。作业中虽然套着手套,但有时手指依旧会被活鱼尖锐的牙齿咬得鲜血淋漓,尤其是鳗鱼。如果是五千斤鱼,差不多要历时3个小时才能分装进200多个鱼筐,铺满渔船的整个前甲板。 拣好后,大家把鱼一筐筐搬进甲板下的船舱里,用冰铺好。搬鱼是一桩很累的体力活,舱口下站两个人,舱口上站两个人,把200多筐鱼一筐筐递下去,另外两三个人负责把鱼一筐筐整整齐齐地叠好,把冰铺好。大家搬的搬,铺的铺。搬的人满头大汗,铺的人双手冻僵。 那些蹈风搏浪的日子 人们想象中的海上岁月总是混合着些许激情和浪漫,然而真实的生活却有着更多的艰辛和冰冷。每次一网结束,船员们就脱去外套,洗把脸,走进卧室倒头就睡。至于能睡多久,还得看收网的情况来定,一般最多只能休息3个小时。在船上,任何时间都是工作时间,没有固定的睡觉时间,只能这样见“缝”就睡,以补充体力,迎接下一场高强度的劳作。如此日夜劳作,经常睡眠不足,人难免会疲惫不堪。旭日东升或满天星辰,他们无暇欣赏。 渔船虽大,但供船员休息的船舱却狭小,在驾驶台底层,约七八平方米的室内,有四张上下铺木板床,可以睡八个人。船舱冬冷夏热,且常年潮湿。他们经常在鱼腥味中、在风浪声与机器声中,伴随着船体摇晃入睡,对此船员们都已经习惯。捕鱼人的伙食基本以海鲜为主,吃饭时间没定数,忙得过了饭点是常事。 大海给了渔民慷慨的馈赠,同时也经常向他们展示不可亵渎的威严。捕鱼过程中,渔民们有时会遇到八九级大风,那时给人的感觉简直是惊心动魄。一个惊涛骇浪过来,船头被抛到七八米的高度,然后再一头栽下来,船头几乎被淹没,紧接着又被浪头一下抛到半空。渔轮在东海巨浪中颠簸,如同被命运拨弄的渺小玩具。正如范仲淹的《江上渔者》:“君看一叶舟,出入风波里。”每次船头栽进海里时,无数海浪就像冰片一样朝船上袭来,冲向甲板。甲板上有出水口,此时水就不停地往外流着。船上若有新船员,就算不被吓晕,也会吐得只剩半条命。陈琪刚做船员时,连着晕了一周的船,头疼、头晕,胃里翻江倒海,呕吐不止。遇上这样的风浪,船员们在甲板上干活根本站不住。 在困境中勇往直前 每到冬天北风呼啸时,他们在甲板上收网、拣鱼,常会冷得瑟瑟发抖。若遇上大风大浪,冰冷的海水铺天盖地朝脸上、身上扑来,即便穿着防水衣,海水仍然会刮到脸上,如同刀割一般,冻得鼻水直流。有时在海上颠簸数日不见一只船影,只有自己船上的渔火在海里撒下点点碎碎的银光,寥落而沉寂。那时,他们总是特别特别想家,想念为他们牵肠挂肚的父母,想念活泼可爱的儿女,想念望眼欲穿的妻子,想念家里温馨的生活! 每次想家的时候,陈琪都会蹲在船头,点起一支烟,望着天际一声不吭地抽着。家里有一对儿女,大的11岁,小的2岁,老婆一个人拉扯着。有时好不容易上岸有了信号,老婆总是在电话里抱怨,结婚时的信誓旦旦如今都变成了空话,孩子生病了,着急无助时,她连一个吐苦水的人都没有。“其实,又何尝不想回家,我也想和他们一起生活,一起看日出日落,一起漫步在夕阳下。但是,若不去捕鱼,我就养不起他们;我若去捕鱼了,就陪不了他们。”这是陈琪的心里话。捕鱼的人,经常会感觉很孤独,因为他们每次睁开眼睛,周围都是茫茫无际的大海,每天过的都是风口浪尖上的生活,而每次闭上眼睛,心里装的都是要依靠他们去养活的家人。因此,当他们不被理解时,只能对海诉说。 有时接鲜船每天来来去去,像搬家的蚂蚁一样,源源不断地将一些渔船里的渔获收来运往码头。如果接鲜船没去收,以防海鲜变质,他们捕八九天后就回港。渔船到港后,船主直接将鱼装到鱼贩子的货车上。几小时卸完货后,他们就抓紧时间采购所需的生活用品,之后就又匆匆离去。补给时间一般只有一天,有时只有几个小时,总是显得嘈杂而忙乱。 渔船航行一天一夜需耗油七八千元,因此渔获少时就会亏本。陈琪说,现在捕捞量远不如从前了,他刚跟随父亲下海时,那鱼才叫做多呢,有时五六网就能装满船舱。现在鱼少了,成本高了,雇工费用、养护船只、维修渔具、柴油等花销连年增加,现在雇一个普通船员半年就要四万多元,技术工半年七八万至十万元不等。最让人担忧的是,现在老渔民越来越老,年轻人又怕苦怕险不愿出海,船员越来越难招了。 海水冲刷,潮汐送迎。鱼腥裹围的日子咸咸淡淡,辛辛酸酸,但在陈琪和船员们的面容上,依旧映射出对生活的饱满热情。一片海,一艘船,一张网,便是一种生活。大海的气息已渗入了他们的血脉和骨髓,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仅习惯了捕鱼的辛苦作业,更是习惯了在困境中勇往直前。 毛亚莉/文 被采访者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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