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

    梁山泊是水浒好汉们招安前的聚义之地，在水浒故事的演进中有着极为重要的作用。

    但是，如果我们细读《水浒传》小说，就会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在小说中竟然存在着两个截然不同的梁山泊，一个是烟波浩渺的巨泽大湖，还有一个则如流水依依的狭江小河。

    那么，小说中为什么会存在着两个截然不同的梁山泊呢？

    一、作为巨泽大湖的梁山泊

    梁山泊在《水浒传》小说中的第一次出现，是在小说第十一回。

    林冲在山神庙前杀了陆虞候等人之后，就跑到柴进的东庄上躲了五七天。随着官府追捕林冲的风声越来越紧，柴进就向林冲推荐了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去处，这个去处就是梁山泊。

    柴进是这样向林冲介绍梁山泊的：“是山东济州管下一个水乡，地名梁山泊，方圆八百余里，中间是宛子城，蓼儿洼。”

    柴进说得很清楚，这梁山泊是个方圆八百余里的巨泽大湖，中间是宛子城，蓼儿洼。后来，林冲在朱贵的陪同下坐船上梁山时，所见的梁山泊就是这个样子的。

    小说写道，“林冲看时，见那八百里梁山水泊，果然是个陷人去处！但见山排巨浪，水接遥天。”

    “山排巨浪，水接遥天”，这梁山泊的情状，实在是不可谓不浩大。

    类似的说法，小说里还有一处，那就是在小说第八十回高俅征讨梁山时。

    小说是这样描写梁山泊的：“原来梁山泊自古四面八方，茫茫荡荡，都是芦苇烟水。”

    此外，小说还从五个方面写出了梁山泊的浩瀚无际。

    其一，是在小说第十五回。

    吴用为了劝说阮氏三兄弟一同去劫生辰纲，就来到了紧挨着梁山泊的石碣村。吴用此行的借口很简单，就是想替财主家买十数尾十四五斤重的金色大鲤鱼。

    阮小二听了吴用的要求之后，就同吴用说道：“实不瞒教授说，这般大鱼，只除梁山泊里便有，我这石碣湖中狭小，存不得这等大鱼。”

    阮小二的言下之意，就是只有在梁山泊这样的大湖泊里，才能抓到吴用所说的那种大鲤鱼。

    其二，是在小说第十九回。

    济州府的缉捕使臣何涛被府尹所迫，要带兵前去石碣村捉拿劫了生辰纲的晁盖等人。

    众多做公的就同何涛说道：“若说这个石碣村湖荡，紧靠着梁山泊，都是茫茫荡荡，芦苇水港。若不得大队官军，舟船人马，谁敢去那里捕捉贼人？”

    这帮做公的说得很明白，这石碣村的湖荡紧靠着梁山泊，四周都是茫茫荡荡的水面，所以，除非有大队的舟船人马，否则，是没人敢去捕捉那些贼人的。

    其三，还是在小说第十九回。

    晁盖他们消灭了何涛这些官军之后，就来到了朱贵的酒店，想投奔梁山寻个落脚之地。第二天一早，朱贵就安排了一只大船，请晁盖他们一同前往梁山大寨。

    小说写道，“朱贵唤一只大船，请众多好汉下船，就同带了晁盖等来的船只，一齐望山寨里来。行了多时，早来到一处水口，只听的岸上鼓响锣鸣。”晁盖一行在金沙滩上岸之后，王伦就领着一班头领，出关前来迎接。

    小说在这里只用了“行了多时”这四个字，就写出了梁山泊的烟波浩渺。

    其四，是在小说第六十一回。

    宋江、吴用为破晁盖的遗言困境，就想赚卢俊义上梁山。

    可是，卢俊义到了梁山脚下，却异想天开地想凭一己之力，来捉了宋江等人去东京请功受赏。

    不料，几番交战下来，卢俊义除出了一身臭汗，根本就不是梁山的对手。

    这时，只听山上鼓声响起，山东边有秦明、林冲，山西边是呼延灼、徐宁，各领着一彪军马，杀将过来，吓得卢俊义是转身就逃。

    卢俊义慌不择路地走了半天，竟然来到了鸭嘴滩头，抬眼望去，却是“满目芦花，茫茫烟水”。

    小说通过卢俊义眼里所见的“满目芦花，茫茫烟水”这个景象，就形象地写出了梁山泊的水势之大。

    其五，是在小说第八十回。

    高俅领兵征讨梁山泊，采纳了叶春的建议，建造了三百余只海鳅船。

    那么，这海鳅船是种怎样的船呢？

    小说写道，大海鳅船两边有二十四部水车，船中可容纳数百人。小海鳅船两边有十二部水车，船中可容纳百十人。可见这海鳅船的体积之大。

    那么，高俅用如此庞然大船进攻梁山，梁山又是如何应对的呢？小说写道，高俅领军进攻梁山泊，只听梁山顶上号炮阵阵，那芦苇丛中霎时就钻出了千百只小船，在水面上如飞蝗一般，前来围攻高俅的水军。

    从这个水战的场景来看，梁山泊的水面应该是非常宽阔的，否则，这么多的战船怎么摆布得开呢？

    二、巨泽大湖的梁山泊到底有多宽？

    对梁山泊水面的宽度问题，小说是有明确交代的。

    小说第五十五回，呼延灼为破梁山天险，就向高俅请求炮手凌振前来助阵。

    呼延灼的理由很充分，因为梁山四面环水，无路可进，所以，只有凌振那射程在十四五里远近的火炮，才能轰破梁山的贼巢。

    凌振果然不同凡响，一到梁山边就选了地方架起了炮架，对着梁山先轰了三炮。这三炮的威力十分巨大，虽然有两炮打在了水里，但还有一炮竟然直接打到了鸭嘴滩边的小寨上。

    这个小寨，是宋江曾经住过的地方。所以，凌振炮轰鸭嘴滩的消息传来，宋江心中是徒升忧闷。而众头领听了，则是尽皆失色。

    凌振一炮就打到了鸭嘴滩的小寨，由此可见，这梁山泊水面的宽度，至少应该是在十四五里左右。

    对凌振炮打梁山，金圣叹有个批语讲得很有道理：“此句特表水泊之阔。”

    三、作为狭江小河的梁山泊

    小说第十一回，林冲在柴进的引荐下，前来投奔梁山。

    可是，心胸狭窄的王伦怕林冲会威胁到他寨主的位子，所以，就为难林冲，限林冲必须在三天之内缴纳投名状，否则，就只能另投高明了。

    林冲没有办法，只得每天起个大早，跟着个小喽啰下山过渡，去路边设下埋伏，想劫个投名状来交差。

    一直等到第三天，林冲才碰到了杨志。

    于是，林冲就与杨志两个挺着朴刀打了起来，可是一直打了四十多个回合却难分胜败。

    这时，只听得山上有人叫道：“两位好汉不要斗了！”

    林冲、杨志两个闻讯，便收住了手中的朴刀，转头看那山顶时，却是王伦和杜迁、宋万三人，在一群小喽啰的簇拥下站在山顶上观战。

    王伦言毕，就与杜迁、宋万他们走下山来，用船渡过了河，对林冲、杨志说道：“两位好汉，端的好两口朴刀，神出鬼没！这个是俺的兄弟豹子头林冲。青面汉，你却是谁？愿通姓名。”

    有的看官看到这里可能要说了，什么？什么？这王伦用船渡过的，竟然是条河？是不是小说编写者老眼昏花，写错了？

    小说没有写错，小说的原话就是这样写的：“却是白衣秀士王伦和杜迁、宋万，并许多小喽罗，走下山来，将船渡过了河。”

    所以，从小说的这段描写来看，这梁山泊分明就是条小河沟。否则，王伦在对岸的山顶上这么一叫唤，林冲他们怎么会听得如此的清晰？而且，王伦他们用船渡过的，也分明是条河！

    小说第十二回，王伦为了能制衡林冲，就想请杨志上山入伙。但是，杨志一心只想去东京谋个制使的前程，所以，就断然拒绝了王伦的邀请。

    王伦没有办法，只得在第二天置酒与杨志送行。

    小说写道：“吃了早饭，众头领叫一个小喽罗，把昨夜担儿挑了，一齐都送山下来，到路口与杨志作别。叫小喽罗渡河，送出大路。众人相别了，自回山寨。”

    各位看官请看，杨志离开梁山时，仍然是渡河而走的。想当初林冲上梁山时，这梁山泊是“山排巨浪，水接遥天”，可是仅仅过了四天的功夫，这杨志离开梁山时，却是渡河而走的。

    不过，在整部小说中，也只有杨志上梁山时，那梁山泊才被写成了狭江小河。在小说的其他章节里，这梁山泊始终都是一个浩瀚无际的雄壮存在。

    四、元人水浒戏里的梁山泊

    《水浒传》小说是深受元人水浒戏影响的。那么，在元人水浒戏里，又是怎样来描写梁山泊的呢？

    元人高文秀《黑旋风双献功杂剧》第一折，宋江是这样说的：“某聚三十六大伙，七十二小伙，半垓来小喽罗，威镇梁山。寨名水浒，泊号梁山。纵横河港一千条，四下方圆八百里。”

    显然，在元人水浒戏里，这梁山泊就是一个巨泽大湖。“纵横河港一千条，四下方圆八百里”，这《水浒传》小说里的梁山泊，几乎就是高文秀杂剧的翻版。

    那么，《水浒传》小说里为什么会存在着两个大小截然不同的梁山泊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