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  宸

    女学者维芙·格罗斯柯普从小生长在英格兰的萨摩赛特，其生活习惯、行事风格从来都是标准的不列颠式。所以她在来到俄罗斯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总觉得出于根深蒂固的文化隔膜，自己与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好在她机缘巧合地研究起了俄罗斯文学，并将阅读那些经典作品后生发的真实感悟写成了一本名为《俄罗斯文学人生课》的书。

    《安娜·卡列尼娜》对于格罗斯柯普来说，阐释了“如何认清自己”的问题。看上去，小说讲述的是一个与人私通的美丽女子在劫难逃的爱情故事。沃伦斯基与安娜的爱情象征了焦虑、刺激和冒险的尝试，而列文和吉娣的生活则代表了宁静、满足，但却乏味的现实。在这部作品中，托尔斯泰通过对不同层面的“幸福”进行解析，让读者们看到了人在自我身份上的纠结，在生活方向上的踌躇。而如果我们能反观自省的话，便能从选择之中看明白自己内心的需要和探索。

    “命运”“灵魂”等词汇历来在俄罗斯人的心中占据着重要地位，最能反映此种观念的当属帕斯捷尔纳克的代表作《日瓦戈医生》。主人公尤拉·日瓦戈就是在和命运的努力抗争中活下来的人物。而且这部作品里，还渗透着一条定律：那些于特殊时刻出现在你生命中的人，既有可能对你产生积极影响，也有可能将你的人生搞得一团糟。那么当命运的强风将你吹得晕头转向时，你该怎么办？帕斯捷尔纳克的意思非常明了：人生充满了巧合，但别太在意，你能做的就是往前走，是的，一直往前走！

    《安魂曲》是俄罗斯女诗人阿赫玛托娃最富盛名的诗作，它记叙了20世纪30年代在监狱高墙外等待被捕亲人消息的女性经历。她们既渴望见到心爱之人，同时心里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面对这般悲恸，高山也得低头，河水也得断流……但希望，仍然在远方歌唱。”其实读过《安魂曲》的朋友都知道，这组长诗渲染着一种恐惧的氛围，可这首诗内蕴的巨大力量至今鼓舞着无数读者：就在你不知道何去何从、不明白如何面对、简直要彻底失去活下去的愿望时，艺术家却用诗歌这一优雅至极的文学形式告诉你：不能放弃，如果放弃，那你就真的输了。

    “到莫斯科去”是契诃夫作品《三姐妹》中最著名的一句台词，它几乎时时萦绕在主人公奥尔加、玛莎、伊莲娜的脑海之中。此话背后的含义不难理解：人们总以为，山那边的草更青。然而别忘了，俄罗斯还有句谚语，叫作“追着两只兔子跑，一个你也得不到”。说白了，就是人不能太贪心，可《三姐妹》肯定不是劝人收敛贪欲的作品，它所围绕的核心问题是：“我们该如何接受令人失望的现实”。在剧本中，莫斯科是三姐妹小时候待过的地方，指代了她们对当前生活的态度和对未来生活的向往。我相信人人心头都有一个“到莫斯科去”的愿望吧。契诃夫洞悉了这一点，也思考了这一点，最终给《三姐妹》设置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结局。因为契诃夫早就看透了人性的弱点和生活的诡异，他真正想说的是：其实山那边的草未必就更青，那里和我们这里一样糟，也一样好。

    很多读者对俄罗斯文学可能有种相对固定的印象：这个民族的作家酷爱写作阴郁、深沉的东西，他们的作品大都喜欢对人类的灵魂进行严厉拷问。但看看《大师与玛格丽特》吧，它算得上是俄罗斯文学中的一个异类，它幽默、风趣，以魔幻主义的风格暗示读者：当你学会用荒诞的眼光去看待世间一切时，便很容易从中看出愚蠢与滑稽来。其中道理也简单：人活世上，“要么你哭，要么你笑”。可见布尔加科夫是位积极乐观的文学家，他善于用轻松、戏谑的手法进行严肃、深刻的思辨。

    优秀的文学作品总是和现实生活不离不弃，甚至能够互为镜像。我们有时候确实会读不懂一些世界名著，那也许是因为我们还不曾真正读懂复杂生活本身。而当我们看明白了伟大作家寄寓在其作品中的深意后，我们放眼生活的目光也将变得更为锐利和明晰了……

    （《俄罗斯文学人生课》 人民日报出版社2021年2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