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 为什么人们洗澡的时候爱唱歌?因为有发自内心的快乐。 有几个关于洗澡的画面留在记忆里印象深刻。一个是小时候。伏天,一大早知了就开始不遗余力地叫,太阳热情得让人无法直视,厅前的大竹帘子早早就被放下来遮阴。外公有条不紊地把六个清洗干净的陶甕一字排开,往里面注满清水,敞口处盖上方形玻璃片。太阳会把这些陶甕里的水加热到足够烫,于是黄昏时分家里人的洗澡水就妥妥地准备好了。当时家里有一个红漆大木盆,厚重、朴实,放在河里稳稳地能当船使。太阳下山后,外婆把大木盆滚起来推到里间合适的位置,倒上陶甕里晒好的热水,兑到合适的温度,我就能跳进去洗澡了。虽然那时候没有花样繁多的沐浴玩具,也没有各色沐浴泡泡,可光是在大木盆里玩水,像泥鳅一样来来回回地折腾就够我嗨一阵的了,不到手指皮肤起褶皱是绝对不肯出来的。夏天是跟水、跟洗澡融为一体的季节,乐趣无限。 另一个场景是刚参加工作的时候。住在集体宿舍里的我,冬天要跟大家一起去职工浴室洗澡。大单位的公共澡堂大概是那个年代体现职工福利的普遍性产物。冬天宿舍里没办法洗澡,烧锅炉有热水的澡堂就是大家的福音。公司生活区的澡堂定时开放,职工凭票(卡)入内。澡堂内部陈设简单、一目了然,蒸汽氤氲的水龙头底下大家裸裎相见,谁也不用笑话谁身上游泳圈赘肉多、谁一马平川飞机场。那里是社交恐惧症患者的终结地,也是社会新人尴尬、羞涩、紧张等情绪的出丑现场。只要进过公共澡堂,厚黑指数立马升级一档。不少职工带着小孩来洗澡,澡堂内热火朝天,经常是家长里短、单位趣事、生活轶事的集散地。人多的时候,一个水龙头底下挤两三个人实属正常,你打肥皂我冲泡沫,兴致勃勃聊天的内容更是源源不断往耳朵里钻,不由你不听。澡堂里,脱了衣服众生平等,多自在。 还有一个场景概括起来八个字:金碧辉煌,乐不思蜀。朋友说带我们去放松,于是来到一处山间别墅似的所在。依山而建的房子占地面积颇为可观,幽静处点缀着几眼天然温泉,汩汩流淌的泉水带有好闻的硫磺味道。我们三五好友兴致勃勃地泡温泉,听着鸟语,品着香茗,在滑腻的温泉水中一身疲乏彻底消散。休息室里的装潢很有些宫廷味道,富贵张扬又不落俗套,榻椅吧台中西结合,看似混搭却浑然一体,饮料水果琳琅满目,由客人自行取用。精力旺盛的同行者拖我逛逛,我们便施施然随处游荡。这里有不少娱乐设施,借助自然环境和多样绿植营造出空间隔离和移步换景的效果,所以相对安静。转过一个假山,有人在冥思苦想对弈,背景是葳蕤的植物墙,伴着潺潺流水,颇有几分出尘的味道。不远处偶遇一间书房,竟藏着不少好书。逛到饿了,休息处有精致的冷热餐点,好胃口又挑剔的友人告知她已鉴定完毕,厨师手艺值得点赞。因为那里的温泉水确实不错,我又泡了一眼,然后享受热疗和按摩,接下来就舒服得见周公他老人家去了。醒来后朋友问:“放松了吗?”答曰:“骨头都松了。”走出那个逍遥的所在,恍然间不知时间地点,颇有些“此处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感觉。 想到以前曾听说有军人用一矿泉水瓶的水洗完一次澡,完全无法想象,那个估计连打湿身体都够呛,可对于在特殊严苛环境下训练有素的人而言却是必须克服的。沐、浴、澡,已经不仅是一种人类的生活行为,更是一种文化现象。沐芳浴兰,志存高洁,与世沉浮,自省涤心,从脏污疲惫到神清气爽,从形式到内容,沐浴不失为一种日常的既可阳春白雪亦可下里巴人的自我净化、向善的过程。 沐浴中可观人生百态,沐浴中自有宏观天地。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沐浴吧,让热爱生活的人们调整状态,放下包袱,重新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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