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 何九叔与郓哥都是《水浒传》小说中名不见经传的寻常市井百姓,但是,他们却凭借着自己的智慧和正义感,在武松为兄报仇的过程中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如果我们仔细分析一下何九叔与郓哥两人卷入武大郎被害案的前因后果,那么,我们就可以清楚看到那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市井细民,在强权和恶势力的面前,他们是如何的谨小慎微、明哲保身,又是如何的侠肝义胆、崇尚正义。从他们的身上,我们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作为一个寻常的市井百姓,他们那矛盾而复杂的心态。 武松为兄报仇,可以说是计划周密、处事磊落,是武松人生历程中又一件光彩夺目的英雄事件。但是,他的报仇行动,如果或缺了何九叔与郓哥的鼎力帮助,那么,武松的报仇愿望,最多只能成为武大郎灵床子前的一个乱梦而已。 我们为什么会这么说呢?且看武松从东京城回到阳谷县后,所遇到的一件奇怪的事情。 武松回到阳谷县时,武大郎早已命归黄泉了。再过两天,便是武大郎断七的日子。 可是奇怪的是,上自县衙里的知县相公,下到紫石街的街坊邻舍,竟然没有一个人告诉他武大郎已经亡故的消息。 那么,为什么会发生如此奇怪的事情呢? 首先,我们先来看知县相公的三缄其口。 小说第二十六回,武松回到阳谷县后,就先来到县衙里向知县相公交差。 知县相公见武松如此顺利地完成了押送金银宝物的任务,不由得心中大喜,于是就“赏了武松一锭大银,酒食管待,不必用说。”不过,这知县相公虽然非常赞赏武松的东京之行,但是,奇怪的是,他却没有告诉武松其兄已经亡故的消息,哪怕是一丁点的暗示也没有。 有的看官看到这里可能会说,因为这知县相公贵为一县之长,所以,他很有可能并不晓得武大郎这个卖炊饼的寻常百姓的死讯。 这话初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但是,如果仔细一分析,那么,这样的观点显然是站不住脚的。我们这样说的理由,主要有两条: 一是,西门庆是阳谷县里的知名人士,而且,西门庆与潘金莲的奸情,在阳谷县里早已成了路人皆知的事情。 武大郎死后,西门庆更是公开地与潘金莲终朝取乐,随意在潘金莲家里整宿寻欢,有时甚至是三天、五天也不回家。这在紫石街上,已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了。 二是,武松是阳谷县里的都头、景阳冈上打虎的英雄,在阳谷县的名气可不是一般的大。 想当初武松和那只死老虎被众人簇拥着从景阳冈抬到阳谷县里来的时候,轰动了整个县城。这个小小的阳谷县城几乎是万人空巷,大家都兴高采烈地挤在街头,来一睹打虎英雄的风采。 可以这样说,凡是阳谷县的人,谁人不知街头那个卖炊饼的武大郎就是县里武都头的亲兄长?当初,武松向知县相公报告要搬到武大郎的家里去住的时候,知县相公还当场表扬武松“这是孝悌的勾当”。 因此,如果说知县相公不晓得武大郎的死讯,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可是,问题的蹊跷就在于,知县相公明明知道武大郎早已亡故,但是见了刚从东京风尘仆仆赶回来的武松,却仍像没事人似的,对武大郎的死讯竟然一字没提。这不是很奇怪吗? 那么,知县相公为什么会如此对待帮了他大忙的武松呢? 王婆当初在向潘金莲介绍西门庆的时候,就已经说出了这个蹊跷问题的根源所在。 王婆道:“这个大官人,是这本县一个财主,知县相公也和他来往,叫做西门大官人。万万贯钱财,开着个生药铺在县前。” 原来,西门庆早就与知县相公有来往了,是知县相公的座上宾。而这个所谓的来往,说白了就是金钱上的往来。 所以,后来当武松带着确凿的人证、物证,来县里状告西门庆的时候,小说会这样写:“原来县吏都是与西门庆有首尾的,官人自不必说。”“当日西门庆得知,却使心腹人来县里许官吏银两。” 否则的话,这个才当了两年半时间的知县相公,哪里会赚得好些金银,要让武松押运到东京亲戚处收贮,以作自己的升迁之资呢? 如果武松押运的这些金银都是知县相公积攒下来的俸禄,那么,这个知县相公最多也只能省下个三五百两的银子。因为,当时宰相的月俸也只有区区三百贯钱。 由此看来,这西门庆应该是知县相公的一个重要的金主。所以,凡是涉及西门庆的事情,知县相公因为某种原因想要装聋作哑,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各位看官应该记得,后来武松状告西门庆的状子,不就是被知县相公给退了回去的吗? 其次,我们再来看街坊邻舍的讳莫如深。 有的看官看到这里可能又要问了,这知县相公因为与西门庆有特殊的利益关系,所以对武大 郎的死讯三缄其口,那么,那些紫石街的街坊邻舍,为什么也不把实情告诉武松呢?难道武松和武大郎一家,与那些街坊邻舍的关系处得不好吗? 这显然也不是事实。 小说第二十四回写道:“自从武松搬将家里来,取些银子与武大,教买饼馓茶果,请邻舍吃茶。众邻舍斗分子来与武松人情,武大又安排了回席,都不在话下。” 可见,武松也好,武大郎一家也罢,他们与街坊邻舍的关系应该是处得很融洽的。 那么,既然彼此的关系处得很融洽,那些街坊邻舍又为什么会采取这样不近人情的态度呢?其实,答案就在小说里面。 小说第二十五回,武大郎死后第二天,那些街坊邻舍就来武大郎的家里吊唁。 众邻舍问道:“大郎因甚病患便死了?” 潘金莲答道:“因害心疼病症,一日日越重了,看看不能够好,不幸昨夜三更死了。” 接下来,小说写了这样一句话,“众邻舍明知道此人(武大郎)死得不明,不敢死问他(潘金莲)。” 那么,那些街坊邻舍为什么不敢向潘金莲追问清楚呢?因为,此时的潘金莲身后,早已站着个西门庆了。 那么,这西门庆又是个什么人物呢? 小说第二十四回是这样介绍西门庆的:“从小也是一个奸诈的人,使得些好拳棒;近来暴发迹,专在县里管些公事,与人放刁把滥,说事过钱,排陷官吏。因此,满县人都饶让他些个。” 这“饶让”两字说得好听点,是“宽容退让”的意思,其实说穿了就是“害怕”。也就是说,满县的人都怕他西门庆。所以,面对这样一个黑白两道通吃的西门庆,那些街坊邻舍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 小说第二十六回就写得很清楚:“这条街上远近人家,无有一人不知此事(潘金莲与西门庆的奸情)。却都惧怕西门庆那厮是个刁徒泼皮,谁肯来多管?” 因此,当武松从县衙里交完差回到自己的住处,换了身衣服鞋袜,戴上个新头巾,兴冲冲地奔紫石街而来的时候,那些街坊邻舍见了,全都吃了一惊。 但是,这些躲在窗户背后的 街坊邻舍们,虽然都明白武大郎死得蹊跷,现在见了武松归来,大家的手里都捏着两把汗,暗暗说道:“这番萧墙祸起了!这个太岁归来,怎肯干休?必然弄出事来!”可是,却并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向武松说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因为,他们惧怕西门庆的权势,他们不知道这番争斗的结果,到底会鹿死谁手?所以,那些街坊邻舍采取的对策是静观其变,以不变来应万变,能不惹事就尽量不惹事。 明哲保身,害怕惹事,这就是典型的小市民的心态。 各位看官,我们之所以要不厌其烦地介绍武松从东京回到阳谷县后,那县里的各色人等对武大郎死讯的奇怪态度,就是为了说明何九叔和郓哥出场时,那所处背景的特殊性。 正是在这样一个处处笼罩着西门庆黑影的阳谷县,何九叔和郓哥这两个毫不起眼的小人物,此时终于从沉默中站了出来。 如果说何九叔的出场,是被动地揭开了笼罩在武大郎死亡事件之上的那层黑幕,那么,郓哥的现身则是主动帮武松将这层黑幕彻底地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在那样一个黑云压城、人人噤声的环境之下,何九叔和郓哥两人的挺身而出,实在是难能可贵的。 那么,何九叔是如何来揭开那层黑幕的呢? 何九叔是阳谷县里专门负责殓尸的团头。所谓“团头”,就是某一个行业里的龙头老大。也就是说,这何九叔其实就是阳谷县殡葬协会的会长。所以,当武松从潘金莲的口中得知,武大郎的入殓人就是何九叔的时候,武松第一时间就找到了何九叔的家里。 那么,当何九叔得知这个来者就是武松的时候,他又是一番怎样的反应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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