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

    上回我们讲到，当武松得知武大郎的入殓人是何九叔的时候，就在第一时间找到了何九叔的家里。

    小说第二十六回写道，何九叔才刚刚起床，见武松寻上门来，顿时吓得手忙脚乱，连头巾也来不及戴，就急急忙忙地取了那银子和骨殖藏在身边，出来迎接武松。

    那么，何九叔见武松寻到他家门口的时候，为什么会如此的惊慌失措呢？

    因为，自从武大郎的遗体火化了之后，何九叔就一直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武松的到来。

    对武松的到来，何九叔的内心是极为矛盾的。他害怕武松的出现，因为如果武松不追究武大郎的死因，那么，他就可以给西门庆卖一个面子，讨一个人情。

    但是，他又希望武松的到来，因为如果武松不来找他，那么武大郎的怨情就难以昭雪，这样何九叔在良心上又难以接受。

    所以，当何九叔见武松寻到他家门口的时候，才会如此的惊慌失措。

    那么，何九叔取来藏在身边的银子和骨殖，又是什么东西呢？

    何九叔取来藏在身边的银子和骨殖，其实就是能够指认西门庆谋杀武大郎的物证。所以，何九叔一见武松进门，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把这两件重要的物证取出来藏在身边，以备武松的查问所需。

    只见何九叔问武松道：“都头几时回来？”

    武松道：“昨日方回到这里，有句话闲说则个，请挪尊步同往。”

    何九叔道：“小人便去，都头且请拜茶。”

    武松道：“不必，免赐。”

    然后，何九叔就与武松两人一同来到巷子口的酒店里坐下，叫店小二打了两角酒。

    我们完全可以从何九叔见武松进门时的惊恐，看出何九叔其实是很清楚武松的来意的。可是奇怪的是，何九叔见了武松之后，却没有马上把这两件物证拿出来，而只是云遮雾罩地问武松是何时回来的，要不要在家里先喝杯茶？甚至到了酒店落座之后，何九叔还是没有把武大郎的死因告诉武松，而只是客气地对武松说道：“小人不曾与都头接风，何故反扰？”

    这何九叔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呢？

    原来，何九叔的心里一直在纠结，他武松是真的想替武大郎报仇雪恨，还是只想装个样子走个过场而已？武松这样一个初来乍到、立足未稳的外来户，真的能斗得过西门庆这个势力强大的地头蛇？如果武松万一斗不过西门庆，那么，如果我把这两件能置西门庆于死地的物证交给了武松，是不是就会被西门庆抓住了把柄，最后反而伤及了自身？

    所以，何九叔一直忐忑不安地观察着武松，甚至见武松不吭一声地埋头喝闷酒时，要主动拿些话来试探武松。因为何九叔急切地想知道武松的真实想法是什么。

    直到后来武松突然揭起衣裳，掣出一把尖刀插在桌子上的时候，何九叔才明白自己今天的处境不妙了。看来，武松是误会他何九叔了，怀疑他就是谋害武大郎的同谋。

    所以，何九叔吓得是面色青黄，不敢吐气。何九叔觉得，今天如果不向武松如实说出武大郎的死因，那么，他肯定是过不了这个坎了。

    武松道：“小子粗疏，还晓得‘冤各有头，债各有主’。你休惊怕，只要实说，对我一一说知武大死的缘故，便不干涉你！我若伤了你，不是好汉！倘若有半句儿差，我这口刀立定教你身上添三四百个透明的窟窿！闲言不道，你只直说我哥哥死的尸首，是怎地模样？”

    武松说罢，一双手按住胳膝，两只眼睁得圆彪彪地直盯着何九叔。

    于是，何九叔就从袖子里取出了一个袋儿，放在桌子上，说道：“都头息怒。这个袋儿，便是一个大证见。”

    武松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是两块酥黑的骨头和一锭十两的银子。

    那么，何九叔此时是不是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全都告诉了武松了呢？答案是没有。

    何九叔并没有对武松如实相告，而只是选择性地说了些对自己来说危险程度相对较低的话。

    何九叔的话很长，归纳起来主要讲了这样几层意思：

    一是，对武大郎为什么会死亡，他“不知前后因地”，并不是很清楚。

    二是，在去给武大郎入殓的路上，西门庆曾邀他去喝酒，并且给了他十两银子，要他在入殓时“百事遮盖”。

    三是，武大郎尸首七窍内有淤血，唇口上有齿痕，显然是“生前中毒”身亡的。

    四是，他发现武大郎的死亡真相后，“不敢声张”，假装中了恶，方才得以回家。

    五是，他让伙计去殓了武大郎的尸首，自己也没拿潘金莲的一文钱。

    六是，武大郎尸首火化时，他偷偷捡了两块骨头，作为“毒药身死的证见”。

    七是，他记下了武大郎火化的时间和送丧人员的姓名。

    这七层意思，是何九叔向武松所作的客观陈述。应该说，何九叔所讲的都是事实。但是，何九叔却向武松隐瞒了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那就是武大郎到底是因何中毒而死的？是谁向武大郎下的毒？

    所以，当武松一针见血地问何九叔奸夫是谁的时候，何九叔就语焉不详地拿郓哥来做挡箭牌了。

    武松道：“奸夫还是何人？”

    何九叔道：“却不知是谁。小人闲听得说来，有个卖梨儿的郓哥，那小厮曾和大郎去茶坊里捉奸。这条街上，谁人不知。都头要知备细，可问郓哥。”

    有的看官可能会说，何九叔很有可能是真的不知道那个奸夫是谁。但是，事实显然不是这样的。因为，何九叔的心里很清楚，这个奸夫就是西门庆。

    那么，我们为什么要说何九叔知道这个奸夫就是西门庆呢？答案就在小说里。我们先来说说，何九叔的业务能力问题。

    小说第二十五回，潘金莲毒杀了武大郎之后，王婆为了掩盖武大郎的死亡真相，曾与西门庆有过这样一段对话。

    王婆道：“只有一件事最要紧：地方上团头何九叔，他是个精细的人；只怕他看出破绽，不肯殓。”

    西门庆道：“这个不妨。我自分付他便了。他不肯违我的言语。”

    可见，作为团头的何九叔是个精细的人，他的业务能力应该是很强的。所以，王婆和西门庆觉得，只要摆平了何九叔，封住了何九叔的口，那么，他们就可以瞒天过海、高枕无忧了。

    这，其实也是武松误会何九叔的原因所在。因为，武松觉得凭你何九叔的能力，肯定会发现武大郎死亡的真相。如果你故意掩盖了这个真相，那么，你很有可能就是西门庆的帮凶。

    业务能力很强的何九叔，任何的蛛丝马迹都难逃他的法眼。果然，何九叔去入殓武大郎的时候，就发现了问题的真相。

    我们现在就循着何九叔的足迹，来看一看那天他的所见所闻。

    一是，西门庆在紫石街的巷口，把何九叔拉到了酒店里，又是请他喝酒，又是赠他银子，这让与西门庆素无来往的何九叔心中非常生疑：“这件事却又作怪！我自去殓武大郎尸首，他却怎地与我许多银子？这件事必定有跷蹊。”

    显然，何九叔对西门庆的所作所为产生了怀疑。

    二是，何九叔到了武大郎家门口，就问自己伙计武大郎的死因。伙计答道：“他家说害心疼病死了。”

    显然，何九叔已经在关注武大郎的死因了。

    三是，何九叔见了掩面假哭的潘金莲，心中想道：“我从来只听的说武大娘子，不曾认得他，原来武大却讨着这个老婆！西门庆这十两银子，有些来历。”

    显然，何九叔已发现了潘金莲与西门庆之间那不同寻常的关系了。

    四是，何九叔见武大郎的尸首面皮紫黑、七窍出血、唇口上齿痕微露，分明是中毒而亡的。于是，何九叔就咬破舌尖，假装中了恶。然后，就被人用门板抬回了家，连他的老婆也被何九叔瞒过了。

    显然，何九叔已明白了武大郎死因的真相，他为了自保，只能假装中恶，以便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五是，何九叔回到家里后，就对老婆说出了心中的不安：“见武大……定是中毒身死。我本待声张起来，却怕他没人作主，恶了西门庆，却不是去撩蜂剔蝎。待要胡卢提入了棺殓了，武大有个兄弟，便是前日景阳冈上打虎的武都头。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男子，倘或早晚归来，此事必然要发。”

    显然，何九叔很清楚自己已经踏入了一个十分危险的境地，西门庆和武松这两个人，他谁都得罪不起。

    何九叔的老婆听了之后，就出了个让何九叔万分高兴的主意。那么，何九叔的老婆出了个什么妙招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