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华  文/摄

    如果有人问我：在你拍野花的经历中，哪一次最惊险最辛苦？回答是：去括苍山拍药百合那一次。

    如果有人问我：在宁波本地，哪一种野花最让你感到惊艳？回答是：药百合。

    是的，都是药百合。为了拍它，我曾三次奔赴深山，虽然非常辛苦，但每一次，在见到它那美丽容颜的一瞬间，我都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初寻药百合

    2015年的时候，我非常痴迷于拍野花，而且特别喜欢“以貌取花”，故尤其注重拍摄宁波及周边地区的高颜值野花。那年8月上旬，本地花友孙小美问我：在台州临海的括苍山中，有一种非常好看的野生百合，叫做药百合（也叫鹿子百合），应该到了盛花期，有没有兴趣一起去拍？我马上欣然同意。

    于是，8月9日上午，我与妻子，和孙小美一起，驱车从宁波出发，直奔括苍山。尽管说走就走，但那天我们心里是忐忑不安的。因为，就在前一天，2015年第13号台风“苏迪罗” 在福建省莆田市再次登陆，受其外围影响，台州地区难免有风雨。不过，当我们来到括苍山脚下与台州花友会合的时候，倒是多云的好天气。于是，人人兴高采烈，组成了一个车队，随即向山上进发。我们的计划是完美的：先开车到山顶，美美地吃一顿农家菜，然后下山，沿途找花。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还没到山顶，天就变黑了，风也一阵紧过一阵。到了餐馆旁，刚停好车，瓢泼大雨已经劈头盖脑地砸了下来，一帮人简直是“抱头鼠窜”，纷纷跑到室内。

    午饭后，雨还是很大，找花是不用想了。大家略作商议，决定还是赶快下山为妙。因为，万一下午一直是狂风暴雨的话，则很容易暴发山洪，我们恐怕得困在山上了。于是，大家赶紧上车，匆匆撤退。说真的，我也算是开车多年且经历过各种天气、路况的老司机了，但那天情势之危险，还真是第一回遇到。

    大雨中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开车，视线本就不佳，更何况此时暴雨已经在路面上汇成了一条小河。不过这也算了，最可怕的是路面上有很多被冲刷下来的大大小小的石块，让人避之唯恐不及——如果不幸被一块石头弄坏汽车底盘，可就有大麻烦了。就这样，我们的车队在奔腾于盘山公路之上的急流中左躲右闪，终于有惊无险地开过了半山腰。

    说来也是万幸，到了低山地段，风雨就明显小了，甚至偶尔还有阳光显露。于是，我们选了一个空旷地带，停车休息，缓解一下紧张心情。当时，我正拿着相机拍湍急的溪流，忽听不远处传来孙小美激动的叫声：“药百合！”顿时，所有人都围上前去，个个脸上难掩兴奋之情。毕竟，原本每一个人都以为这次是无缘见到药百合了。我抬头一看，可不，就在路边山坡上的灌木丛中，挑出了两盏艳丽的“宫灯”，可不正是药百合吗？

    从仰视的角度来看，那两盏“宫灯”，一盏深红中带紫色，说明花开正好；另一盏也是紫红色，但明显较淡，显示离凋谢已经不远。我们不顾草木湿衣，依次爬上山坡拍花。但见那两朵药百合上也是挂满晶莹的水珠，显得愈发娇美动人。

    再觅药百合

    在浙江，花朵较为硕大的野生百合花主要有野百合、巨球百合、荞麦叶大百合、卷丹与药百合等少数几种，它们均在夏季开花，其中药百合花期最晚，要到8月才迎来盛花期。上述5种野生百合，前3种的花朵均为直筒状的喇叭形，而后2种的花被片在中部以上出现强烈的反卷。这里顺便介绍一下“花被片”这个术语。在植物学上，在无法区分那是萼片还是花瓣时，就将其合称为花被片；不过，我个人认为，为便于读者理解起见，将百合的花被片称之为花瓣也未尝不可。各种野生百合中，药百合是最美丽的，这一点似乎得到了公认。

    2015年8月9日到括苍山拍药百合，整个过程相当狼狈，虽说最后还是拍到了，但毕竟还是不过瘾。几天后，我和孙小美商量：台州括苍山有这种花，说不定和台州天台县相邻的宁海天台山中也有，何不去看看？说来也巧，当时刚好从宁波植物专家林海伦老师那里得知，宁海黄坛镇逐步村附近的山里，有一种名叫“齿瓣石豆兰”的微小的野生兰花正当花期。于是，我们决定去一趟逐步村，拍摄齿瓣石豆兰，顺便寻找药百合。

    逐步村属于黄坛镇，位于宁海、天台、新昌三县交界处，属于宁波最偏远的山村之一。2015年，进村的路况还不大好。我记得，在距离逐步村还有大半个小时车程的时候，盘山公路就变得非常狭小，部分路段多坑洼，得小心驾驶才能通过。

    不过，令人惊喜的是，当我们途经榧坑村附近时，在车里就看到，不远处的竹林边，赫然有多株药百合正盛开。赶紧停车拍花。这回，天气晴好，花又近在眼前，得以让我们仔细观赏。药百合花开时呈低垂状，6枚花被片为白色，边缘有波纹，中部以上反卷，下半部的内面为红色，多紫斑与流苏状的凸起（估计是为了方便传粉的昆虫立足）；6枚雄蕊也向下张开，花丝长5-6厘米，末端是绛红色的花药（里面装满了花粉）；雌蕊一根，位于正中间，显得特别粗壮。这么大的一朵花，极为艳丽，却丝毫不给人浓妆艳抹之感，反而觉得她清丽脱俗，“自带仙气”，恐怕这就是大自然的奇妙吧。

    过了榧坑村，又开了半小时车，到达逐步村。在清水溪畔既拍到了齿瓣石豆兰，还再次见到了药百合，简直让人乐得合不拢嘴。

    三访药百合

    一眨眼几年过去了，我没有再见过药百合。直到今年8月中旬，在朋友圈里见到小山老师在宁海刚拍的药百合，就遏制不住再去寻访的冲动。

    说走就走，收拾好器材，我就独自驱车，直奔宁海黄坛镇的深山。在途经中央山村至榧坑村这段路时，我明显放慢了车速，注意观察路边，然而没有找到一朵药百合。在临近榧坑村的三岔路口，我还停了一会儿车，步行进入一条现已废弃的盘山公路寻找，还是一无所获——而6年前，正是在这里见到不少药百合的。

    无奈，只好继续驱车前往逐步村。这次故地重游，发现清水溪畔的草木特别茂盛，前几年清晰可见的小径如今几乎已被植被淹没。然而，还是没见药百合。沿路所见比较招眼的植物只有野鸦椿，其果子成熟后，软革质的红色果皮会开裂，露出里面的黑色种子，犹如满树红花上点缀着颗颗黑珍珠，很吸引人。

    说真的，我一开始还真有点郁闷，心想开了两个半小时车来到这里，难道会一无所获？但转念一想，“既来之，则安之”，这里的原生态这么好，随便拍点什么都行。于是，沿路寻寻觅觅，倒也拍到了两种以前没见过的蝴蝶，分别是黄豹盛蛱蝶和白点褐蚬蝶。

    中午，在溪边吃了点干粮，通过微信询问小山老师，他前几天是在哪儿看到药百合的。小山老师给了我详细的指点，我才又有了信心，立即起身，回到公路旁，驱车直奔榧坑村。向西穿过榧坑村后，到了若干小村庄，但一开始也没找到药百合，正要失望而返的时候，忽然注意到，一百多米外的溪流对岸的竹林边缘有两三朵红白相间的花儿。看状态，它们似乎是低垂着头的。非常可能就是药百合！我马上停车，提着相机奔了过去。果然是药百合。

    当时，一位老农扛着锄头走过，他跟我说：“这是百合花，好看吧？它下面的根是圆的，可以吃，还可以做药呢。”说着，他就抡起锄头，作势欲挖。我连忙阻止，说：“别挖，别挖，这么好看的花，挖了太可惜了。我从宁波市区大老远过来，就是为了拍这个花呢！”

    老农笑笑，走了。这位村民是按照老习惯，从实用的角度来看待药百合，这固然无可厚非；但我想，现在的我们，能否多用一点审美的眼光来看待身边的自然之物呢？正如唐代诗人张九龄《感遇》诗云：“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岂不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