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 上回我们讲到,何九叔的老婆听了何九叔的叙述之后,就给何九叔出了个让他万分高兴的主意。 何九叔的老婆道:“如今这事有甚难处,只使火家自去殓了,就问他(潘金莲)几时出丧。若是停丧在家,待武松归来出殡,这个便没甚么皂丝麻线。若他(潘金莲)便出去埋葬了,也不妨。若是他(潘金莲)便要出去烧他(武大郎)时,必有跷蹊。你到临时,只做去送丧,张人眼错,拿了两块骨头,和这十两银子收着,便是个老大证见。若他(武松)回来,不问时便罢,却不留了西门庆面皮,做一碗饭却不好。” 何九叔听了道:“家有贤妻,见得极明。”显然,他已经知晓如何妥善应对眼前的这场危机了。 所以,综上所述,我们完全可以这样说,何九叔对武大郎因何中毒而死的前因后果是一清二楚的。对谁是奸夫、谁是凶手,更是心知肚明。 那么,何九叔既然知道武大郎死因的真相,为什么却对武松又有所隐瞒呢? 何九叔这样做的原因只有一条,那就是担心如果把武大郎的死亡真相告诉了武松,那么,万一武松斗不过西门庆,他就再也别想在阳谷县里混饭吃了。何九叔的这番心思,说穿了就是作为一个团头,在危险来临之际想要明哲保身的圆滑和世故。 作为阳谷县殡葬行业的团头,何九叔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场面没经历过?他在武大郎灵前假装中恶的高超演技,就充分说明他并不是个等闲之辈。 何九叔的处世原则既简单又实用,那就是凡事都不能惹祸上身,凡事都要给自己留个余地、留条退路,只有这样才不会把自己逼上绝路。 面对西门庆和武松这两个谁都得罪不起的强势人物,地位卑微的何九叔所采取的办法,只能是走一步看三步,怎么于己有利怎么做了。 所以,当西门庆拿着十两银子作为封口费交给他的时候,他战战兢兢地接受了。但是一回到家里,却把这十两银子好好地包了起来,以便将来万一要指证西门庆时,可以作为证据。 当他发现武大郎是中毒而亡的时候,他就假装中恶,骗过了所有人的眼睛,包括那个极为精明的王婆,从而使自己暂时脱离了是非之地。 当武松拿着刀逼他说出武 大郎死亡真相的时候,他虽然讲了武大郎中毒身亡的事实,但是对武大郎为何而死的真实原因却只字不提。 当武松问他奸夫是谁的时候,他明明知道这个奸夫就是西门庆,但是,他却推说自己并不知情,要拿出郓哥来做挡箭牌。 这一切,都是何九叔圆滑世故的处世原则的自然表现。但是何九叔的可贵之处在于,在他的圆滑世故之中,仍然还保留着一份对正义的渴望和对邪恶的抗争。 所以,何九叔虽然没有把武大郎死亡的真相全部告诉武松,但是他却让武松明白武大郎并不是死于心疼病,而是中毒身亡的。 所以,何九叔虽然惧怕西门庆的淫威,但是他仍悄悄收集了能指证西门庆罪恶的两个重要物证。 如果没有何九叔的这两个物证,那么,武松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奈何不得他西门庆半分。而且何九叔还给武松指出了一条查清事实真相的路子,那就是去找郓哥。从而帮武松彻底揭开了武大郎死亡的黑幕。 可以这样说,何九叔就是一个事事明哲保身,处处谨小慎微,但是正义之心又尚未彻底泯灭的市井细民的典型代表。 那么,在武松为兄报仇的壮举中,郓哥又扮演了个什么样的角色呢? 郓哥是阳谷县里卖水果的小贩,年方十五六岁,小小年纪就挑起了养家糊口的重担,每天提了个水果篮子,走街串巷地挣几个养家的小钱。 如果没有那天在王婆茶坊前所受的那番屈辱,郓哥那日复一日的日子应该是过得既贫穷又平淡,起不了什么波澜的。但正是那番屈辱在郓哥内心所激起的报复欲望,最后直接导致了武大郎捉奸事件的发生。而此后,郓哥全力帮助武松报仇的仗义之举,更是直接揭开了武大郎死亡的黑幕。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 那天,郓哥想把一篮雪梨卖给西门庆这个老主顾,好赚几个小钱来养家糊口。可是郓哥在阳谷县里却怎么也找不到西门庆的踪影。于是,就有人告诉郓哥,说是只要到了王婆的茶坊,就肯定能找到西门庆。 那人的原话是这样说的:“西门庆他如今刮上了卖炊饼的武大老婆,每日只在紫石街上王婆茶坊里坐地,这早晚多定正在那里。你小孩子家,只顾撞入去不妨。” 从那人的话中可知,西门庆与潘金莲的关系早已是路人皆知的事情了。 余象斗本在这里有句批语,讲得很有道理:“郓哥竟奔王婆家寻西门庆,皆是通县知金莲偷奸之弊,指教郓哥去。” 于是,郓哥听了那人的指点之后,就兴冲冲地寻到了王婆的茶坊前。 此时的郓哥,根本没把西门庆与潘金莲的事情当回事,也没有往自己的心里去。甚至当他与王婆说明自己来意的时候,还故意不提西门庆的大名。 因为郓哥想的只是怎样尽快把这篮雪梨卖给西门庆,他一点也不想趟了西门庆与潘金莲的浑水。 小说第二十四回,郓哥见了王婆后的那番对话,说得很有意思。 郓哥道:“干娘拜揖。” 王婆道:“郓哥,你来这里做甚么?” 郓哥道:“要寻大官人,赚三五十钱,养活老爹。” 王婆道:“甚么大官人?” 郓哥道:“干娘情知是那个,便只是他那个。” 王婆道:“便是大官人,也有个姓名。” 郓哥道:“便是两个字的。” 王婆道:“甚么两个字的?” 郓哥道:“干娘只是要作耍。我要和西门大官人说句话。” 这郓哥与王婆两人,简直就是说相声的好材料。所以,金圣叹在郓哥的话语下面,接连批了两句“妙舌”。 但是王婆为了掩盖西门庆与潘金莲的奸情,不但矢口否认了西门庆在自家茶坊里的事实,而且还以强凌弱地对郓哥大打出手。 王婆打了郓哥好几个大栗暴,而且还把郓哥的那篮雪梨扔到了大街上。 小说写道,“那篮雪梨四分五落,滚了开去。” 郓哥是个要强的孩子。当王婆动手打他的时候,他强忍着眼泪没有哭出来,只是倔强地反问王婆道:“做甚么便打我!” 但是当王婆把那篮雪梨扔到大街上去的时候,郓哥就忍不住要大哭了。因为郓哥还指望着能将这篮雪梨卖了,赚几个钱去奉养自己的老爹。 金圣叹显然也看出了这篮雪梨对郓哥的重要性,于是,金圣叹便在“那篮雪梨四分五落,滚了开去”句下批道:“不因此句,如何生出事来。”此言甚是。 王婆的这一恶行,就让小小的郓哥记仇了。 小说写道,郓哥一头骂,一头哭,一头走,一头在街上拾梨儿,指着那王婆茶坊骂道:“老咬虫,我教你不要慌!我不去说与他!不做出来不信。” 郓哥这样哭骂着,就提了篮儿,径直去寻那个人了。 那么,郓哥去寻的那个人,又是谁呢? 这个人,就是武大郎。 因为满大街的人都知道了西门庆与潘金莲的事情,唯独他武大郎还蒙在鼓里。于是,郓哥就想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武大郎,以此来报复王婆的恶行。 在与王婆的争吵中,郓哥有两句话说得挺有意思的。 一句是:“干娘,不要独吃自呵!也把些汁水与我呷一呷!” 一句是:“你正是‘马蹄刀木杓里切菜’,水泄不漏,半点儿也没得落地。直要我说出来,只怕卖炊饼的哥哥发作。” 郓哥的意思很清楚,既然你王婆这样霸道,想吃西门庆的独食,那么,我郓哥就要让你一口也吃不成。 一个睡着了的人,就这样被郓哥叫醒了。于是,掀翻狐兔窝中草,惊起鸳鸯沙上眠,接下去就有了武大郎茶坊捉奸的这出好戏。 可以这样说,如果王婆不把郓哥的那篮雪梨扔到大街上,那么,郓哥尽管被王婆打了一顿,也不会对王婆生什么怨恨之心。 如果郓哥不对王婆生怨恨之心,那么,郓哥就不会把潘金莲的奸情告诉武大郎,鼓动武大郎到王婆的茶坊里去捉奸。 如果武大郎不到王婆的茶坊里去捉奸,那么,也就没有后来潘金莲鸩杀亲夫、武松为兄报仇等一系列的故事了。 所以,王婆虽然逞凶使强,图了一时之快,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却由此种下了一颗让自己走上黄泉路的恶果。 那个将王婆推上木驴、拉到街心把她凌迟处死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王婆她自己。 而王婆之死的主要促成者,就是郓哥。 那么,郓哥鼓动武大郎来王婆茶坊捉奸之后,郓哥又做了些什么事情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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