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8版:三江月 上一版3  4下一版
标题导航
dlrb
 
2021年10月08日 星期五  
放大 缩小 默认

四季山柏坑

    □唐海位

    山柏坑位于距奉化城区二十余公里的一个小山沟内,那是一个被竹林环抱的自然村。六年来,我驾驶253路公交车往返于奉化城区至山柏坑,那儿僻静而美丽的山水草木,以及质朴的民风民俗,都深深刻在我的脑海里。

    春

    从横山水库大坝右侧转弯,再沿一条东西方向三公里长的峡谷一路向西。穿行在一条只有两米多宽,绿树簇拥的水泥路上,路边的野草伴随着涧溪的哗哗声恣意疯长;各种叫不出名字的野花以及红得晶莹剔透的阿公公遍布绿茵中;开着小喇叭似的金银花伸着懒腰从山坡上垂下身来,散发出诱人的芬芳。渐渐地,两边的翠竹遮天蔽日,天色也似乎显得暗淡起来。

    村子建在峡谷尽头的向阳山坡上,房屋一字排开。山势陡峭的南北山脉,将村子紧紧夹在中间。竹林掩映下的老宅零星点缀在如画的旷野中。

    早晨的小山村,薄雾飘渺。几只拖着五彩缤纷长尾巴的红嘴山雀,穿梭于竹林及村边的高压电线上,啾啾鸣叫。

    鸡犬徜徉于村里长满苔藓的曲折小径,悠然自得。几缕炊烟袅袅升向山村上空,与薄雾融为一体。

    弯曲而陡峭的石阶小径似蜘蛛网一般布满村子,直通各家各户。从村口拾级而上,面前有一幢五间连体的木结构老宅便是毛师傅家。老旧的木板门上,依稀可见用黄漆写着的毛主席语录。东西两堵散墙是黄泥墙。道地外坎,是深数米的由大石头砌成的石墙。道地高过前头人家的屋顶。与他相邻的一间老宅已倒塌,只有苔迹斑斑的大青石卧在墙角,在风中诉说曾经的繁华。

    春雨催醒了沉睡中的竹笋。它们在泥土里喝足了水,晃一晃尖尖的脑袋,一个劲地往上拱,顶起泥土,探出嫩黄色的笋梢来。

    头发花白的毛师傅,平时喜欢喝几口自家酿制的烧酒。遇到兴致高时,摘下挂在墙上的二胡,胡乱拉几曲并不太着调的小曲。笋时到了,他不敢怠慢,天刚亮,就一骨碌起床,背起板锄,顺手捎上两只蛇皮袋塞进腰后的刀鞘筐,翻过屋后竹林去掘黄泥拱笋。

    掘来的黄泥拱笋,拣那些笋壳嫩黄、肉质细白的送人,其余的晒笋干及㸆咸笋。毛师傅家除了厨房那口老灶昼夜不停地冒着炊烟外,门口道地又支起了一口大地灶。一锅咸笋至少要㸆十多个小时,然后装瓶杀菌。部分焯熟的笋晒笋干及笋丝干菜。那些天,家家户户齐上阵,村里到处都是一派热火朝天的忙碌景象。

    待到谷雨节一过,笋时落搁了。雨后的竹林薄雾迷离。清新的空气中夹杂着泥土与青草的气息。随着晨露欲滴的柳眉般新竹叶的萌发,枯黄了的老竹叶悄然凋零,似万千蜻蜓飞舞,堆满了林间小径及附近屋顶。

    夏

    梅黄时分,久雨乍晴,村子内外青苔返鲜,路上湿滑。我小心翼翼地拾阶石径,走进毛师傅家,他的老伴端出一大盆热气腾腾的㸆洋芋招待。伏在灶角上头一只眯着眼的大花猫,“喵”的一声跳到地上,长长的尾巴蹭了蹭毛师傅的裤腿。坐在他家那咯吱咯吱作响的竹椅子上,大家围住一张圆桌子,品尝着刚出笼的咸齑露㸆的洋芋,找回了一种童年时代的感觉。

    尽管山外烈日炎炎,暑热难挡,一到山柏坑,就明显感觉到一股凉意。

    村头最西端,有一座三面环山的小水库。库面平静如镜,青山与白云倒映在一碧如洗的绿水中。南岸有座依山傍水的小寺庙,飞檐的围墙外,一道清泉自后山竹林蹒跚而来,跌落岩下,瞬间化作无数个小水珠,飞溅到一泓碧潭中。置身于这梦幻般的清凉世界,喜欢任水雾摩挲着脸颊。双手掬一棒甘泉送进嘴里,顿时沁人肺腑。

    库坝右侧半山处有一股溪水长流不息地顺着岩石倾泻到数米深的坝底,好似几缕白练挂在峭壁上,轰轰作响。那溪水气势磅礴,激流回荡,掀起一股强劲的山风,人还未走近,就能感觉到阵阵寒气袭来。真是:不倦蜩蝉唱夏骄,遁声幽谷涧潭俏。瀑飞万点琼珠碎,扑面清凉暑顿消。

    大坝下有段约五十多米长的地下涵洞,碧冽的溪水从前方黑沉沉的岩石上潺潺流来。溪水清澈见底,鱼虾嬉戏。

    溪水穿过村口,一路向东,不断跳跃着,撞击着岩石,蜿蜒盘旋于杂草丛生的沟涧,绝尘而去……

    洞里凉意盎然。阵阵清风随着吐着白沫的水龙扑面而来,让人恍若隔世之感。呱呱叫着的山田鸡,翩翩而来的蝴蝶以及竖起脖子惊讶地打量着人的小水蛇纷纷相聚在此。喔,它们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傍岩席地而座,收拾一份好心情,读一本自己喜欢的书,听清泉与蝉共鸣。那身临其境的一刻,足以让人回味一辈子。

    秋

    山上的绿逐渐浓重起来,时光的足迹已悄然爬上了秋的枝头。几阵凉爽的风吹开了村口那几棵桂花树,米黄和金黄色的花苞露出了笑靥。沁人的桂香袭击了山柏坑,让人不经意间衣袖添香。

    山沟里的那架藤梨成熟了,一只小松鼠正爬上藤蔓偷偷地埋头享受美味。村西头的那棵银杏树,金黄色的杏叶,在夕阳照射下熠熠生辉,格外耀眼。几场浓霜过后,路边经霜的绿叶有的被染成了血红色。杏叶从树上似蝴蝶般扬洒飘落,地上一片金黄。捡一枚杏叶夹在书本里,可以将秋意收藏。人生多少的荣辱得失,便随这叶片的脉络一起漫延到灵魂深处,妥然安放。真是:画意横空秋暮时,翩妍瘦叶傲霜枝。多情最是斜阳照,半树黄金半树诗。

    深秋的竹林少了妖艳与浮燥,多了一份成熟,砍竹子的季节到了。一大早,村东头的石径上噌噌下来一位七旬老人。为了省下雇人砍竹的工钱,身板硬朗的阿仁叔尽管有劳保,吃穿不愁,但他不顾家人反对,带上一大瓶开水亲自上自留山。将毛竹砍倒背下山,在林子里打转几十趟,半天下来,汗水湿透了全身的衣衫,弄得筋疲力尽。

    许多村民靠着祖传手艺绑扫帚赚些辛苦钱。将山上拣来竹梢晒干,掰下竹梢,摘去竹叶梱成小把待用。村民邢师傅等人,经常与老伴一起上竹林捡来竹梢,堆满了家里几间多余的空房子。他们每小时能绑十余把扫帚。那布满老茧、肤似锉刀的手,娴熟又一丝不苟地履行着绑扫帚的每道工序,浑身流着汗水。

    还未到傍晚,太阳就从对面西山上失去了踪影。秋蝉还在噪鸣,一会儿,麻雀、斑鸠、蟋蟀等各种动物粉墨登场。它们各显神通,放开歌喉,演绎了一曲天籁的大合唱。

    冬

    远山苍苍,寒风啸啸,冬天到了。村口地势低的一些人家几乎整天都见不到阳光。自然,山里的夜晚也就来得特别早。吃过晚饭,夜幕降临了,大家早早进屋休息,村子一片静谧。

    那次寒潮来袭,山外还是小雨夹雪天气,一到山柏坑,昏沉沉的天空中已是雪花飞舞。越下越大的雪很快堆积于屋顶上、小径边、竹林中。用不了多大时辰,白雪就覆盖了整个山柏坑。

    到了第二天,山柏坑早已成了冰雪世界。远眺群峰白头,毛竹在大雪覆盖下不堪重负,纷纷低头折腰。通往村中央那条石阶路上,厚厚的雪地留下了一行行参差而深浅不一的脚印。

    踩在吱吱作响的雪地上缓慢往前走,来到村里曾经住过十多户人家的长幢老宅。这幢老宅现在只住着两户人家,一些房子的窗口挂满了蜘蛛网。

    头上冒着热气的善根伯拿着一把铁锹,正使劲地铲道地上的积雪,打算堆个雪人。沿阶边的雪地上露出了几片车前草绿色的叶子。

    “快到家里来坐,一起弹火灶(烤火)!”善根伯的老伴张罗着给我泡了一杯自采自制的绞股蓝茶。随后她又从里屋搁楼翻出一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这是专治消化不良的千金花,待会拿点去。”我有次肚子不舒服,曾向人讨教过,不想被有心的老人家记在心上。

    山柏坑气候阴凉湿润,加上微酸性的沙质土壤,植物资源相当丰富,许多草药如鱼腥草、夏枯草等随处可见。

    厨房中央放着一口旧铁锅。随着铁锅里的柴爿燃起温馨的火苗,烟雾缭绕的屋里渐渐暖和起来。邻居阿婶起身去隔壁拿来了几根年糕。将年糕丢进红红的碳火中,不一会便香气四溢。扒出煨年糕往地上一丢,再双手捡起,拍掉年糕上的碳灰。雪天边烤火,边品尝着那喷喷香的煨年糕,真是一种享受。

    村口涧溪边的北岸山坡,挂满了一排排冰柱,像一把把倒悬着的利剑,在朔风中透着寒气,呼呼作响。

    几度暑往寒来,我已将山柏坑视作自己的第二个故乡,并与村民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我喜欢将山柏坑的四季景致与朋友一起分享。也许有一天,你会走进山柏坑的四季,爱上山柏坑纯朴的气息。

放大 缩小 默认
   

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