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  端

    英国书商肖恩·白塞尔对于中国读者而言，其实早已不算陌生。作为苏格兰威格敦小镇上那家大型私人二手书书店的店主，喜爱吐槽的肖恩已于近年来陆续出版了《书店日记》和《书店四季》两本真实反映当代书店行业生存状态的日记体作品。二作皆受好评，引进国内后，更是很快成为书籍销售排行榜上一匹惊人的“黑马”。

    我手头这本《书店里的七种人》，同样围绕着肖恩开办的那家旧书店展开。但这次，肖恩似乎有些改弦更张，既没有抱怨店里的销售额上不去，也不曾腹诽店员总是“随心所欲”，而是一门心思琢磨开了自己的“衣食父母”——来店里的客人们。不光是琢磨，他还将那些顾客分门别类，尤其对那些奇葩客人们进行了幽默的反讽和评价。

    读《书店里的七种人》，笔者常常忍俊不禁。他所提到的书店客人一个个鲜活而形象，叫人如见其面，如闻其声。肖恩说自己在店中经常能看见两类可以互为镜像的顾客：前一类，不妨称之为“神秘兮兮的客人”。他们会蹑手蹑脚地走进店中，然后压低声音跟你耳语，同时非常谨慎，左顾右看，仿佛正在干什么违法勾当。而其实，他们可能只想找一本《苏格兰史》买回去而已。与之相反的另一类顾客呢，言语直接，声音洪亮，情怀外露，大大咧咧。尤其掏钱买书时，那把钱拍在柜台上的动作好比是要把一根钉子敲进台面。而他们要是一时粗心买错了书，绝对会将错就错，不拘此节。这类人在肖恩眼中，属于“豪放派”。

    来书店的，还有一些“专家”。很多“专家”，他进书店来，不为买书，是为了滔滔不绝地给你上课，告诉你他的专业兴趣。要是你正好在这方面一无所知，他就更兴奋了，觉得自己英雄有了用武之地。

    不过“专家”还不是肖恩最反感的人，他烦的是打扰自己好好做生意的家伙们。譬如结伴而来的客人难免会在挑书时就某个话题稍微私语几句，偏偏同时出现了一个没有礼貌的插话者，横加打断别人的正常讨论。这种人的观点对错与否暂且不论，言语却十有八九带有攻击性。身为店主的肖恩，其内心自然无比愤怒，但有什么办法呢？无非是先上前向被无端打扰到的客人道歉，同时也不能严词指责那位口无遮拦者，毕竟“来的都是客”呀！

    年轻夫妇也是书店客人中很有个性的一个类群。据肖恩观察，不少家长带孩子来书店，根本就是“别有用心”。他们的惯常操作大致如下：进店，把孩子带到童书区，然后自己悄悄踱步出门。出门前，会“正好”遇到某个当班店员，于是说上一句：“你能帮我留意一下孩子吗？我一会儿就回来。”店员自然没得选择，只能应诺。然后这位家长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去外面享受没有幼儿纠缠吵闹的美好时光了。肖恩对这种不买书，还特地跑来找人照看自己娃娃的客人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要是问一句：书店里最常来的是哪类客人？答案可能是爱书的人，但也可能是肖恩口中“游手好闲的人”。本来么，闲着没事情干，逛逛书店，买上一两本自己心仪的书是件挺不错的事。可肖恩笔下“游手好闲的人”，脸上总是带着一种好像马上要开口提问的神情。这也就意味着，店主或店员必须时刻待在他的近旁，等候他们咨询书籍的相关情况。可事实并不如你想象的那般，反而是——你在身边，他只字不言，你若走开，他立即张口。至于问出来的问题，多和书籍毫无关联的，诸如“附近有什么不错的饭店”“去某地的下一班公共汽车几点发车”等。面对这样的客人，肖恩能发脾气吗？貌似可以，实则不能。哪怕他们进来压根就没打算要买书，而纯粹是为了散散心或躲躲雨，蹭一下WIFI，可他们头上也顶着一顶“书店顾客”的帽子不是？所谓“顾客是上帝”，过分的“上帝”也是“上帝”么！

    《书店里的七种人》是书商肖恩·白塞尔又一次发自肺腑的真诚表达。他确实在书中絮絮叨叨，大力度、全方位地吐槽了几类自己不大待见的顾客，阐述了他们有意无意中给书店工作人员所带来的种种尴尬和麻烦，可肖恩最终还是尊敬每一位客人的。如果他们能改改自己的陋习，多从别人的角度想想问题，我想肖恩在不久的将来也许会弄一本赞誉书店来客的作品出来。

    （《书店里的七种人》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21年9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