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炜恺

    打开《我们仨》，翻过几帧温馨的全家福，首先打动我的是素雅的八行笺。这是《围城》的作者钱锺书先生手录赠给爱妻的十首绝句。全家福上的笑容温馨美满，八行笺中的绝句情意绵绵，无不昭示着这曾经是一个幸福和睦的家庭。

    《我们仨》是杨绛先生在人生伴侣钱锺书先生离去四年后，在92岁高龄的时候用心记述的他们这个特殊家庭里，63年来的风风雨雨、点点滴滴，以心血凝结而成的回忆录。这是一部没有序言的回忆录，目录简洁得一目了然。“我们俩老了”、“我们仨失散了”、“我一个人思念我们仨”。点点滴滴、字字句句，读起来朴实无华，却又动人至深。

    第一部“我们俩老了”，短短的六百来字，只是说了一个梦，作者以梦境埋怨老伴怎么一声不响自顾自离开了。钱锺书并不因为这是梦境作一句辩护，反而用言语去安慰作者。钱老对爱妻至真至诚的爱情从这样一件小事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第二部“我们仨失散了”以梦的形式，分为“走上古驿道”“古驿道上相聚”“古驿道上相失”三个章节。与其说是一个万里长梦，不如说是作者在孩子与爱人先她离去，历经白发人送黑发人和劳燕分飞生离死别以后，将“我们仨”的美好回忆反复地咀嚼与回味。从中，我读到了别样的温馨和睦，也读出了一家人的其乐融融，更读出了作者痛彻心扉的深深无奈。

    第三部“我一个人思念我们仨”，以平实感人的文字记录了自1935年伉俪二人赴英国留学并在牛津喜得爱女，直至1998年丈夫逝世，63年间这个家庭鲜为人知的坎坷历程。其中，有日常生活的平淡琐碎，有新婚燕尔的新鲜快乐，有初为父母的欣喜雀跃。在作者的眼中，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就连对钱锺书的调侃，也是那么的美好亲切。对女儿圆圆的一言一行，伉俪俩更是喜爱中透露出自豪：“爱教书，像爷爷；刚正，像外公。”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在1998年钱锺书逝世前的短短一年来时间，杨先生送走了心爱的女儿，送走了挚爱的丈夫。从这个角度来说，杨绛先生的人生的确充满了缺憾，是不完整也是不完满的。“自从生了阿圆，永远牵心挂肚肠，以后就不用牵挂了。”“锺书病中，我只求比他多活一年，照顾人男不如女，我尽力保养自己，争求‘夫在先，妻在后’，错了次序就糟糕了。”读来肝肠寸断、令人情不自禁地潸然泪下。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个知识分子家庭虽然历经坎坷与磨难，然而三个淡泊名利的学者依然保持着高尚的情操，拥有着渊博的学识，享受着令人羡慕的、温馨的亲情，他们一家人，堪为现代家庭的楷模。他们诠释了红尘中爱的最高境界：相依为命、不离不弃。那是天长日久的渗透，是一种融入了彼此之间生命中的温暖。

    锺书先生撒手人寰时，杨绛先生曾感叹，“剩下的这个我，再也找不到他们了。我只能把我们一同生活的岁月，重温一遍，和他们再聚聚”。我不敢妄言这是不是先生创作《我们仨》初衷，但是我却肯定自己从《我们仨》里读出了不完满人生里的大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