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正和 各类水果中,我喜爱的有许多,譬如枇杷、荔枝、水蜜桃等,但要说最爱,还得数柿子。每每一念起它们那留在唇齿的甜爽,早年绿树成荫的阿娘(奶奶)家的老宅,便带着份温馨感,在心头静静弥漫开来,笛声一样悠远。 印象中,阿爷(爷爷)很喜欢种树,在不大的院子内,便栽有杨树、桂花树、石榴树,外加一棵种在老屋屋角,如大伞般的柿子树。曾听父亲说过,那棵柿子树在他小时候就有了。刚来时,还只是棵树苗。兴许是家乡丰润的雨水及土壤多钙性适合其生长,它从瘦小得像一棵草的模样,慢慢长成了小树。再后来,个头渐渐高过院墙、高过屋檐,终于长成一棵沐浴阳光雨露的冠球形大树。 到了我们这代人,于四季轮换交替中,历经雨雪冰霜、旱涝虫害等种种折磨考验的它,已满身苍夷。树上半部分的叶子已稀疏,然下半部分的叶子依旧茂盛。 每年开了春,纤细的枝头上便会吐出嫩黄色米粒大小的树芽,春风里、阳光下、细雨中,慢慢舒展成嫩叶。用不了几个星期,它们便由小到大,由嫩绿到深绿,最后层层叠叠铺满枝头。 到了初夏季节,鸭蛋状的绿叶间,会变戏法似的长出一只只铜钱般大小的柿子雏形,那种好像涂了层油漆般的青色极有光泽,生机勃勃。有时候,我们几个孩子边在树下纳凉,边数着树上的柿子,惬意地盼望它们快快成熟。 每当秋月在碧云天成熟的季节,树上那享受了日月雨露精华、伴随着秋风染秋水长的柿子,便一只只由青转黄,由黄泛红。先是橙红,然后是鲜红、火红,经霜之后,更是热情、炽烈、温暖、丰饶地从逐渐飘零的树叶中露出脸来,宛如一盏盏红灯笼,燃起了秋的火焰,把院子映得格外靓丽的同时,亦让此时的家里紧跟着忙碌起来。 低枝上挂着的柿子,阿娘会搬个梯子靠在树上,逐一轻轻摘下,再弯下腰一个一个地传给扶着梯子的三叔,由他平放到簸箕里。中枝上垂着的柿子,则用装了长柄的网兜轻轻套稳了,再用力一抖。此种“瓮中捉鳖”法,一抖一个准,且柿子没有半点损伤。 采摘柿子,是一种丰收的体验,全家都是乐哈哈的。一个个柔软的柿子在亲人的手里互相传递着,那种喜悦场景至今难以忘怀。 摘下来的柿子,阿娘会先将熟透的分成若干份,让我们这些孩子分送给左邻右舍尝鲜。八分熟的,便放在窗台上,用一块布罩着,待其自个发红变软。通常等个两三日,便可享用。至于五分熟的,则会把它们跟苹果放在一起,静候上一个星期后,捧一个在手里,柔软得好像吹弹即破的样子,轻轻晃动,凝如冻脂,定睛细看,灿若翡玉。 拧掉碧绿的蒂盖,再揭去薄透的柿皮,肉嘟嘟的暗红柿肉便晃悠悠、颤抖抖地展现于眼前了。柿子,古人赞其“色胜金衣美,甘逾玉液清”,若说剥出来的石榴,有着红玛瑙般的清纯水灵,那么福墩墩的柿子,则朴实之余更多了些欢乐、喜庆和如意。 缓缓送入嘴中,轻轻吮吸间,黏稠而甘洌的汁水带着温软的清凉,没有丝毫虚与委蛇,便顺着口腔一直滋润到五脏六腑。这种流淌于舌尖的甘甜,触碰着心灵,缠绕着每一颗味蕾,不仅让人欲罢不能,更点亮了人们一季的心情。秋天的况味,便于此时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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