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迪夫 那天,儿子出门前刚说道别,他妈就来一句:“外面冷,多穿点!”儿子吃惊地望着他妈说:“什么啊?妈你没烧糊涂吧?现在是高温天!”说完凑身上前试图去摸他妈的额头,他妈一怔马上推开儿子的手,尴尬地呵呵笑笑:“哦!说急了!我是说多穿点防晒,东西都带上了吧?”随即岔开话题,儿子“切!”的一声扮个鬼脸闪身出去了。 “外面冷,多穿点!”这是母亲对孩子永远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仿佛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就像见面打招呼“吃了吗”一样。不分寒暑,与母亲见面总要上前捻一下你衣服的厚薄,拉拉你的手可不单是亲昵,更主要的是试试你的体温,怕你穿少了着凉。无论远近,电话那端始终能听到那句:“衣服多穿点,身体小心!”你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离开母体后对你的关切从未停止。 从记事起,母亲白天都在忙农活,晚上很大一部分时间,都是在煤油灯下纳鞋底、织毛衣和缝缝补补。我们从小到大,她似乎有纳不完的鞋底和织不完的毛衣。母亲经常让我们脚踩在旧报纸上画个脚样,将旧衣裤扯开,照着脚样开始剪鞋样,再一层一层地用浆糊粘在一起做成毛坯,在昏暗的煤油灯光下,左手捏住鞋底,右手的拇、食、中三指用力把住针,用顶针顶住针“屁股”,使劲往厚厚的鞋底上推压,开始一针一针地纳鞋底。安静的晚上,“沙、沙、沙……”的抽线声格外清晰,时不时扬起胳膊用针在头皮上抹几下,似乎是在给针润滑。一双结结实实的鞋底得纳一星期左右,针迹细而密,做成鞋大概要半个来月。中学之前,无论单鞋还是棉鞋,都是母亲手工做的,母亲常说“寒从脚起”,决不能让双脚受冻,那时我们就有穿不完的布鞋。 窗外的西北风在“呜呜”作响,我们哥俩相互依偎,赖在暖暖的被窝里不肯起床,母亲会唱着铿锵有力的歌曲“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来叫唤,当听到“胜利”两字,我俩会一骨碌窜出被窝,母亲在一旁分别递上事先准备好的衣裤,一边指挥一边监督,生怕我们“漏穿”了哪件织了抽、抽了织的毛糙的“骆驼牌”毛衣(当年的毛线品牌),然后麻利地帮我们里外捋一遍,将哥俩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像个粽子似的,随后上下打量一番,满意地来一句“冻勿煞哉(冻不着了)!”才放心地将我们放出房间。 前几天外面刚刚刮起了一点小风,老母亲就赶紧催着全家上下“总动员”——添加衣物,免得受寒。晚上我下楼去扔垃圾,刚起身要出门,母亲在背后就追上一句:“加件衣服再下去吧,外面冷。”我回了句“我晓得咧(知道了)”就要往外走,见我在敷衍她,母亲转身一脸不悦地嗫嚅唠叨上了:“都50的人了,一眼(点)勿不注意,还勿让人省心……”我已搭在门把上的手又不得不收了回来,默默地在外套上又披上了一件外套…… 记得奶奶临走前,已经老年痴呆,又因骨折卧床近半年,极少说话了。一次见到我爸走到床前,忽然她两眼泛光,明显兴奋起来,挣扎着想起身,似乎又有点愠怒地嚅嚅嗔怪道:“外面冷,咋穿这么少?快去多穿点!”七十来岁的老爸先是一愣,随后孩子般地应道:“哦哦!我马上去穿。”这时,奶奶那张沟沟坎坎山核桃般的脸上,开始慢慢舒展开满意的笑容,老爸的眼中也渗出明显的亮晶晶。看来无论多大年纪,在母亲的眼里始终还是孩子。 有一种冷,叫做妈妈觉得你冷。这种冷,听得耳朵已经起茧,内心却温暖无比,那是一种享受母爱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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