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园

青花杯具

    □涓子 文/摄

    茶，本自出山原，凝日月之精华，聚天地之元气，从远古走来，滋润着国人的生活，又走出国门，远飘世界各个角落。多少人为之吟诵歌咏，多少人为之辛勤劳作；百姓日用不可少，洗尽古今人不倦。

    回想当年第一次从甬籍音乐家周大风先生（《采茶舞曲》词曲作者）那里听到茶有红、黄、绿、白、黑、青六大种类，又有荼、槚、荈、茗、蔎、葭萌等多种别称，此后，似被施了魔法般，对茶文化产生了极大的兴趣。翻遍先生收藏的所有茶书，有《茶经》、《茶谱》、《大观茶论》、《茶经述评》、《说茶》等，还包括有关茶的杂志，如《茶博览》、《茶韵》、《茶周刊》等。也曾听过茶界院士、教授等课程，走访了杭州龙井、梅家坞、温州泰顺、福建福鼎、江西婺源等茶区，不知不觉已与茶仙子亲近了20年。

    从来佳茗似佳人

    一枚优质的茶叶，辗转来到你的面前，恰似茫茫人海中与佳人照面，可遇而不可求。你不要被它华丽的包装晃耀了眼，也不能被不菲的标价所迷惑。茶叶的优次，除了茶叶专门机构结合化学方法进行审评外，目前主要还是借助人的感觉器官，即通过视觉、嗅觉、味觉和触觉，采用眼看、鼻闻、手摸和嘴尝的方法进行。鲁迅先生曾说，有好茶喝，会喝好茶，是一种“清福”。不过要享这“清福”，首先就须有工夫,其次是练习出来的特别的感觉。

    要我说啊，识别好茶就好比识美人。东坡居士早就说过“从来佳茗似佳人”。茶的外形千姿百态，就像人的容颜面貌一样。有的茶外貌虽质朴，内质却相当不错；有的茶卖相虽好，经水一泡，却原形毕露，难以入口。常见的茶叶有针形、扁形、圆形、方形、陀螺形等。外形就好比人的身材，以紧细、圆直、匀齐、身骨重实的为好。嫩度就是芳龄了，是二八年华还是八二老妪，这个总骗不了人类追求美的眼睛吧。色泽就好比人的气色，茶叶的颜色和光泽有深浅、枯润、明暗、纯杂之分。净度，主要看是否含有杂物，无则好，有则差。

    各种茶叶形态不一，但却有统一要求，这就是“干看”茶叶时，形状要一致，色泽莹润，纯净不杂，质地细密，不轻浮空虚……瞧，这哪里是看茶，分明是看人嘛。

    活水还须活火煮

    若说“干看”，似看一个睡美人，那么“湿看”，就是看茶的唤醒和复活。茶有真香，借水而发，无水不可论茶。八分之茶，遇十分之水，茶亦十分；八分之水，试十分之茶，茶只八分。古人历来提倡用山上的泉水泡茶，一次，我和朋友相约去宁波北仑区的虾蜡老龙潭喝茶。那里的泉水，久以清冽甘美闻名，山民们取用龙潭的水做成的年糕，因水头好，成为北仑的一大名特优农产品。山下有家年糕厂，据介绍，一年365天，除了除夕和大年初一，几乎天天机声隆隆，热气蒸腾。

    顺着沿海中线，在梅山大桥和北坝之间左拐进入虾蜡村，在“长流水”水库坝下停好车，我们一行4人拾级而上，走过蜿蜒的山路，合着潺潺的溪水声，一路欢声笑语。约20分钟，来到了老龙潭。这里前几天刚下过雨，一挂飞瀑如白练悬垂，大有“迸泉飒飒飞木末”之势。山高水长，茂林修竹，鸟语啁啾，天蓝云舒，确是一个清凉世界。旁置石桌石凳，我们取出户外旅行茶具，提上水壶，急急来到潭边，欲一睹龙颜一亲芳泽。天下名泉众多，镇江中泠泉、无锡惠山泉、苏州观音泉、杭州虎跑泉、济南趵突泉，号称五大名泉，无奈山阻水远，于我辈一生中到访一次已属不易。而这老龙潭，距我们栖居之处不算太远，倒能时时亲近，是当地居民口口相传的北仑名泉。它也确实合乎陆羽《茶经》和田艺蘅《煮泉小品》中关于好水品评的记载。

    离飞瀑约十几米远，静静地卧着一汪清幽的泉水，不知起于哪朝哪年，周围已用石栏砌住，也不知有多少龙的传人血液里兑和过这老龙潭的水？说潭是静的，是相对于瀑布的飒飒作响，其实它并非是静的，而在缓缓流动。你看，洞边的水草顺着水流在不停地摇摆，水流穿过石壁，绕过沟壑发出汩汩的响声。潭边水汽氤氲，水清而碧，清澈见底，好一潭活水！

    我们汲好水，又在潭边捡拾了几块洁净小白石，回到石桌旁，准备煮一壶“清泉白石”。有水有茶，不可无火，活水还须活火煮。所谓活火，即炭火之有焰者，如今炭火不易得，我们就用户外瓦斯灶具，也算有焰之火权称活火吧。点上火，安上壶，我们就支起双耳来听水开的声音。先是松风阵阵，旋又骤雨堕瓦，最后腾波鼓浪，“开了开了”大家异口同声叫道。水可不能煮得太老，也不能太嫩，一切须刚刚好。

    尘心洗尽兴难尽

    关火后，先由芃芃来泡西湖龙井，素以“形美、色绿、香浓、味甘”四绝出名的西湖龙井，是“绿茶皇后”，龙井茶虎跑水是绝配，但今天龙井茶龙潭水又何尝不是佳侣？芃芃先倒出一大杯水，让水先凉一凉，以养太和之气。这“绿茶皇后”很是娇嫩，可禁不起100摄氏度的沸水，最适宜她的温度是70摄氏度左右。温杯涤盏后，芃芃开始摇香，翠绿的叶子在杯里渐渐苏醒，茶香一点点弥漫，我们深深一吸，丝丝茶香钻进鼻孔，直荡心胸。芃芃用的是上投法，即注水后再投茶，茶叶遇水，叶片缓缓浸润，不一会儿，旗枪舒畅，青翠鲜明，尤为可爱。叶片在水里忽上忽下忽中，像极了舞蹈，把我们的思绪带回到春天的茶园，是那样的挺然而秀、郁然而茂、森然而列。芃芃把茶水分到四个小杯，我们移到鼻端嗅香，袅袅香气沁人心脾；啜英咀华，让茶汤在舌间打转，熨帖到每一个味蕾。

    初巡鲜美，再则甘醇，茶过三巡，谈兴渐起。大家说，如果不是表演性的，生活中的茶艺应简约方便，以泡好一杯茶的味道为旨归。虽说泡无定法，但前人的经验也不可忽视，如泡茶三要素：茶量、水温、时间，还应牢记在心。由于社会发展水平所限，古人要泡一杯茶真是不容易，如今欣逢盛世，我们要好好喝一场。每次聚会，大家总要我讲讲茶圣陆羽的趣事，我就说了一个陆羽辨水的小故事：有人去扬子江中心取水，由于江水汹涌，小船摇荡不止，等到了岸边，水只剩下一半，他就舀了一些岸边的水掺和在一起，送到陆羽面前，陆羽说，这不是江中心的水，打水的人想这水无色无味你如何辨得？硬说是江中心的水。等水静止，陆羽让人把水倒入另一缸中，倒到一半，说不要再倒了。并说“倒到这个地方为止，才是江中心的水。”那人不得不服，称陆羽为神鉴。大家听了都笑着说，今儿我们也舀一些龙潭水回去，和自来水混合，考考家人。

    然后，大家分享了我带来的温州泰顺“三杯香”绿茶，这是一款来自周大风先生《采茶舞曲》原创地的茶，素有“绿茶之王”的美誉。早在1915年巴拿马万国博览会上就获得金奖，近年来多次在全国比赛中夺得“茶王”。我用的是下投法，水温85摄氏度左右，这样茶青绿香，三杯尚有余香。《采茶舞曲》曾入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亚太地区优秀风格教材，是迄今为止历代茶歌茶舞获得的最高荣誉。在2016年G20峰会文艺晚会上，300多人随着《采茶舞曲》在西湖上翩翩起舞，我们一起重温了这段视频，在优美的音乐和舞蹈中品尝“三杯香”，茶味似乎更加清馥隽永了。

    继而，素素为我们冲泡了她带来的明州雀舌，这款绿茶就产自老龙潭附近的茶园。陆羽曾云，“烹茶于所产处无不佳，盖水土之宜也。”一方水土养一方茶，我们宁波人也爱喝宁波茶。素素用中投法来泡茶，水温在80摄氏度左右，也泡出了茶的原本味道。她还为我们播放了一段《宁波茶歌》的音乐，欢快的旋律在山间流淌，山色顿时朗润起来。歌词里“望海茶、瀑布仙茗、奉化曲毫、印雪白茶”等宁波名茶仿若重生，片片起舞。歌词里“海上茶路、越窑茶具”跨越国界穿越历史铺陈眼前，我们听到了“港通天下飘茶香，书藏古今记茶事”，听到了“马灯调”的变奏。这首《宁波茶歌》也是周大风先生的作品，是为宁波第五届国际茶文化节写的歌，也是为宁波人民写的歌。

    此时，同来的琮先生抱出琴，为我们先弹一曲《高山》，又奏一曲《流水》。琮先生习琴多年，指力遒劲，“言迟更速皆应手，将往复旋如有情”。我们停杯驻听，两曲不愧是春秋时期的伯牙所作，其音高古而圆润，雄浑亦从容。我们也学子期，发出“巍巍乎，若泰山；洋洋乎，若江海”的感叹。

    山中半日，品茗听琴，不啻是一场清心之旅。尘心洗尽兴难尽，夕阳余晖里，我们作别天边的云彩和老龙潭的水草，依依归去。但老龙潭似有无限魅力，让我们再次相约，这回绿茶，下回红茶，要把六大茶类品个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