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24版:三江月 上一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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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2月17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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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竹的日子

配图 汤青

    □陈亚青

    “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家乡多竹,藻荇似的影子满山遍野都是,那苍翠欲滴的竹绿,就像夏日的一缕清风,沁人心脾。山里人靠山吃山,对竹子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竹林是他们常常光顾的地方,有看不够的风景和家底。“无数春笋满林生,柴门密掩断行人”,不用担心竹子会被坐吃山空,雨后的春笋一茬又一茬,层出不穷。

    巧手捆扎竹扫帚

    如街坊邻居一样熟悉,与竹相邻了几十年,人们只要瞟上一眼,就知道这棵竹子是一年生的,那棵是两年生的。量材录用后,去掉了毛竹的枝丫,顺便伸手一推,毛竹就从竹山的山顶,或者从半山腰,在厚厚的腐竹叶上,表演起了雪橇滑板的把式,倒也省略了人们背它、扛它的艰辛,在陡峭的山路上,那可是要消耗人的九牛二虎之力的。竹竿沿着斜坡,有的磕磕碰碰,有的一通到底,滚落到山脚,再在路旁垛成一堆。那些以竹子为原材料的厂家,早已付过了竹子的定金,运输的汽车喇叭声,在山坳里响个不停。要问家乡的竹子有多少?把它们比方成一条绿色的万里长城,那是一点也没虚夸。抲下来的竹梢丝也是宝,人们从山上把它们拾掇下来,打理好后备在家里。到了晚上,听着竹林和风的龙吟虎啸或窃窃私语,人们就悠然自得地扎起了竹扫帚。

    竹梢、竹篾青、竹竿,是竹扫帚的制作材料。在奉化山柏坑村的自家屋里,村民毛菊花正在麻利地捆着竹叶。没了叶子的竹梢捆成柴把的样式,层层叠叠,把四间小木屋塞得满满当当。而那些带叶的新鲜竹梢,需要经过脱水及脱叶处理。先在门口道地上,摆起了竹梢丝的摊头,有的傍着围墙晾干,有的在道地上摊开来,晒太阳。失去了水分的竹叶,已经卷曲萎蔫、干巴巴,一副黯然失色的样子,但仍与枝条依依不舍。扎竹扫帚,需要用火炽竹竿,以便竹竿重新塑形,煮篾青,最后捆扎紧实……毛菊花的左手捏了一把竹梢,右手紧攥几叉枝条,使劲地捋,竹叶在她的虎口上受阻后,纷纷地落下来。她的手上,缠着绷带似的布条,这是为了避免竹条嵌入皮肤,既保护手掌,又能使五指不受束缚,灵活自如。不一会儿,地上已是一大堆竹叶,像小山似的。毛菊花说,扫帚竿要截取竹竿的上面部位,留下第一个叉枝,用火焰炙烤后定型弯成扫帚鼻。凳子上放着一坨篾青,小手指宽,薄泛泛的,已经在锅里用水煮熟过,韧劲足。檐下的柱子上,绑着一条篾片一样厚的木头尺子,是用来勒紧扫帚的主要道具。她比划着手势做起了动作,把篾青的一头,夹在尺子与柱子中间,然后将篾青绕柱一转,篾青通过尺子来压住篾青头,再用篾青片的另一头,把竹梢丝和扫帚竿捆绑在一起。虽说我听得一头雾水,其实是利用了篾青的拉力、屋柱的定律和尺子的摩擦力。做一把扫帚,随手捞六小把竹梢丝,多了嫌重,少了显得单薄。还要用到锯子、锥子等工具,最后用榫头卯上,用篾青的头横插闩上,扎扫帚才算是画上了句号。掌握了技巧,又手法熟稔,结实牢靠的扫帚经久耐用,扫起地来顺手好使。以前,像这样的扫帚,家家户户都有好几把,即使这样,看到中意的,人们仍会掏钱买一把来。

    古法制作棠岙纸

    在奉化棠岙村,有古法棠岙纸非遗,其历史可以追溯到明朝正德九年(公元1514年),至今已走过500多年的风雨历程。棠岙纸以竹子为主料,经过十多道工序72个步骤,才能脱胎换骨。

    棠岙村位于大雷山北簏,自然资源丰富,村里人又吃苦耐劳,人们就地取材,当年的造纸作坊经营得风生水起。记得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他们推着独轮车,满载着余温尚存的棠岙纸,奔走在水陆两路上,那汗流浃背的样子,到现在还历历在目。但随着现代化纸业的发展,棠岙纸作坊的境遇每况愈下,举步维艰,最后只剩下袁恒通老人一家还在坚守本业。也是绝处逢生,苦竹子的防蛀防霉变特性,迎来了棠岙纸的蜜月期,成全了与古籍的天合之作。到了上世纪末期,千年文明寻寻觅觅,青睐棠岙纸的古朴与原始,“云中谁寄锦书来?”宁波天一阁、南京博物馆、北京古宫博物馆……拾遗补缺,棠岙纸成了天衣无缝的首选,于是价值回归。

    有人说,纸为竹生;又有人说,竹为纸生,听起来竹与纸的缘分难解难分。说起棠岙纸,袁恒通老人的话就滔滔不绝,奉化大雷山的竹子厚实,大雷山的溪水清澈,棠岙纸是天赐良机。棠岙纸纯手工制作,传承了东汉时期的造纸鼻祖蔡伦纸的精髓。袁老说,每年到了五六月份,小满到芒种之间,是取料的最佳辰光。选一年生的竹子去掉头部、根部,去掉竹节,阴晾一个月,然后去竹青取篾白,扔到石灰槽中浸泡三个月,清水漂净,再开始太上老君炼丹:竹片在大锅中,先用大火烧三日三夜,之后转文火煮五日五夜。在锅中煎熬,竹片终于移了性情,硬邦邦的个性只好服软。袁老来到门口的一只大水缸前,说缸里盛的就是煮过的熟竹,还得自然发酵6个月。

    发酵过的竹子倒在石臼中,用石碓碾碎成泥状。竹泥套在布口袋中,在潺潺的溪水中冲浴,直到剩下黄色丝絮一样的竹纤维,再按比例放入些梧桐树和猕猴桃枝的胶凝植物,就可以抄纸了。袁老的女婿正在抄纸槽旁边抄纸,槽里就是调好的料,稀释得像清水一样,他在一个小小的千秋架下捣鼓,两根长长的细绳系在屋檐上,牵着底下的一块方形竹帘,竹帘像一扇精致的纱窗,放下来,能沉到抄水槽中去舀料,水平端起来,水从竹帘的边框中溢出,分离出竹纤维,摊成了一张若有若无的透明薄纸,反扣倒出在平板上,湿纸滴滴答答地淌着水。今天他已经做了七八百张,厚厚的一摞了。

    湿纸在一间煏(方言,用火烘干)屋里,做最后的一步:干纸。只见一堵厚墙,占了大半间煏屋的空间,这是一堵中间挖空了的墙,与门口砌着的灶口相通,柴火的热量从灶口涌入到墙洞中,然后封了灶口,墙体就慢慢地升温。袁老的女儿一手拿着软刷子,一手拿着一张湿纸,正在光滑的墙面上贴纸。张贴也很讲究,须平面不留气孔。她细心地把湿纸从墙的东头贴到西头,先贴的那头纸干了,她用两指一夹,整齐地放到案板上,细腻柔韧的棠岙古法纸就完成了。

    要说小时候舌尖上的美食是什么,其中必定有竹笋。竹笋在家乡的吃法多多,油焖笋、咸笋、笋芙干菜、笋干。尤其是笋干,笋干乌狼鲞、笋干烤肉、笋干三丁酱,有了这些笋干变出的花样菜,就可以有滋有味地过新年。就拿笋干烤肉来说,柴火烧了足足有半天的时间,肉中有笋味,笋中有肉味,跟三鲜汤一样属于上等的招客菜。

    竹子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在日常生活中,只要与竹子沾边,人们就会满心欢喜。挑着盛满谷子的箩筐,扁担蓄着张力;轻点竹篙,竹筏开拔如离弦之箭;摇篮、竹篾席,凉爽亲肤,悠然入梦;竹简墨香,竹丝管弦……远去了的岁月,竹影憧憧。吃竹、用竹,或者赏竹、咏竹,有竹的日子让人心里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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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