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阁东园碑廊，钱公辅的诗被刻在《众乐亭诗刻》碑上。 记者 杨辉 摄

    天一阁明州碑林，宁波碑帖的宝库，被认为是“刻在石头上的地方史书”。

    明州碑林的形成可分为两个阶段。一是1933年至1935年期间，地方人士修缮被台风吹倒东墙的天一阁，顺带把府学尊经阁及城中一些古碑一起移入，题名“明州碑林”；二是上世纪80年代，天一阁扩建东园，搜罗了一批残碑断碣移入东园碑廊。

    据章国庆先生的《天一阁明州碑林集录》记载，明州碑林存石碑173方，年代自唐延续到民国。

    173方石碑中，有一通《众乐亭诗刻》，原在月湖贺秘监祠，后迁入天一阁。碑林中，这块石刻并不起眼，但在它剥落的石痕上，却明确刻着钱公辅、王安石、司马光等一批北宋名士的名字，以及他们对月湖的情感。

    A.钱公辅开建月湖“第一亭”

    宋代以前，月湖基本上处于野蛮生长的状态。

    北宋嘉祐年间（1056-1063），明州（今宁波）来了个知州叫钱公辅。在星光熠熠的两宋政坛，钱公辅不算名人，但对月湖来说，却是个有着划时代意义的人。在他手上，开始了对月湖的经营。

    钱公辅建造的第一处景观叫“偃月堤”，地点在湖北面的都酒务之上，“作堤其上，可以引辘轳注水”。据说，当年偃月堤的地势伸出河中，圆转如月，故名“偃月”。

    另一处景观便是“众乐亭”。“众乐亭居南湖之中，南湖又居城之中，望之真方丈、瀛洲焉。以其近而易至，四时胜赏，得以与民共之。”（钱公辅《众乐亭诗序》）这位钱大人取《孟子》中“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之意，将亭取名“众乐亭”，塑造了自己与民同乐的政治形象。

    众乐亭之于钱公辅，犹如醉翁亭之于欧阳修。

    南宋《宝庆四明志》载，从众乐亭远望，“风漪月浦，极目无尘”，是罗城内一处胜景。

    B.15人为一座亭写了20首诗

    众乐亭的出名，却是在钱公辅离任宁波之后。

    1061年，钱公辅入职汴京，众乐亭的景色不时在他记忆中浮现。某日，他作《众乐亭诗》二首，在朝中广邀酬和，其一云：“谁把江湖付此翁，江湖更在广城中。葺成世界三千景，占得鹏天九万风。宴豆四时喧画鼓，游人两岸跨长虹。他年若数东南胜，须作蓬莱第一宫。”

    在钱公辅的邀约下，王安石、司马光、郑獬、邵必、吴中复、吴充、冯浩、王益柔、陈汝义、张伯玉、陈舜俞、章望之、胡宗愈、周锷等一大批文人学士都加入到众乐亭主题的抒写中来，加上钱公辅一共15人，为这座亭子写了20首诗。

    其实，这些人中的大部分没来过宁波，更没见过月湖，他们一一和诗，赞美众乐亭和月湖之余，也赞美了钱公辅的功绩。

    而其中的王安石是来过宁波的，他在明州当官的时间比钱公辅大约要早20年。

    王安石与钱公辅同年出生，接到邀请，王安石欣然唱和，作诗过程中，想必也融入了自己的月湖记忆。

    小时候砸过缸的司马光没来过宁波，但他在唱和诗中写到“风月逢知己，湖山得主人”，言辞甚美，后来成了吟咏月湖的名句。

    C.一方诗碑屹立月湖畔近千年

    除了请人写诗，钱公辅还邀朋友邵亢写了一篇《众乐亭记》。

    邵亢在《众乐亭记》中赞美了钱公辅，记录了众乐亭建造的原因。文末说：“它山之石，以镵以刻，以告后人，尚识其略。熙宁二年（1069）闰十一月戊戌谨记。”从这句话推断，《众乐亭记》应为刻石之用。

    我们有理由相信，《众乐亭记》最早便立于钱公辅建的众乐亭中，近千年间随着亭子屡圮屡复。

    《宝庆四明志》“众乐堂”云：“嘉祐间守钱公辅建，邵亢记之，守吕浮书额，乾道四年守张津重建。”可知众乐亭在1168年曾重建为“众乐堂”。

    元代至元年间，柳汀上的涵虚馆、众乐堂、逸老堂改作南北水马二站，明季，罢马站改水站，称四明驿。众乐亭的位置则挪到原址西侧，贺秘监祠以南。

    清代的全祖望亦曾重建众乐亭。他在《重建众乐亭记》里说：“吾乡湖上故迹，得见于诸宿老集中者，盖自是亭始。”同时还表示：“安简（邵亢）之碑，今已无存；诸公诗刻，亦蚀其半。”

    这句话对理解今天位于天一阁东园的《众乐亭诗刻》碑有重要意义，直接说明此碑在全祖望的年代，也就是18世纪中叶已经残缺不全了。

    D.诗碑从贺秘监祠迁址天一阁

    可为佐证的是，清代金石大家阮元也见过这块诗碑。他曾在《两浙金石志》中详录《宋众乐亭诗刻》，称“诗刻五列，俱正书，下二列，剥蚀无存”。因碑后剥落，此碑“年月无考，补刻不知何时也”。

    民国《鄞县通志》的“历代碑碣目录”中亦记载了此碑，称当时碑在“月湖贺秘监祠”。据天一阁博物院书画器物研究所主任刘晓峰介绍，这块石碑是在新中国成立后，从贺秘监祠迁入天一阁东园的。

    2020年，学者龚烈沸编纂《天一阁·月湖历代诗词汇编》一书，收录北宋至民国诗词1200余首，其中月湖诗词占八成以上，开篇第一首，便是众乐亭诗。

    虽然碑文不全，但因诗作内容在地方志与诗文集中多有著录，使我们在今天依然能幸运读到——

    “势压平湖四面佳，好风明月是生涯。”（钱公辅）

    “波面长桥步明月，人家疏树带残阳。”（吴中复）

    “都人士女从如云，丝竹清音两岸闻。”（王益柔）

    “安得凭栏纵吟笔，玉觞遥对数峰青。”（张伯玉）

    ……

    北宋人记录、想象的月湖，今日看来，亦复如是。

    记者 顾嘉懿 通讯员 王伊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