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华  文/摄

    如果采用调侃式的说法，这篇文章的标题或许应该改为《我和东方白鹳：不得不说的故事》。确实，我和这种珍稀鸟类之间的故事，充满了戏剧性，有意外，有失落，也有惊喜。总之，整个过程曲曲折折，真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楚。

    故事的开端，可以追溯到十几年前……

    几番失之交臂

    东方白鹳为大型涉禽，属于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数量稀少，主要繁殖于俄罗斯远东与中国的东北，越冬于长江中下游的湿地。因此，到了秋冬时节，在浙江还是有机会见到它们的。但尽管我有着十余年的观鸟史，但不知道为什么，竟屡屡与这种大鸟当面错过，让我十分懊恼。

    我第一次与东方白鹳失之交臂，是在2008年。那年深秋的一个下午，两个杭州鸟友在慈溪海边拍到一只东方白鹳。其实，那一天，我也在附近拍鸟，但由于获知消息较晚，因此只好于次日早晨和本地鸟友“姚北人家”赶去寻找，但搜寻整日，一无所见，悻悻而归。

    2013年，几乎同样的经历，让我错过了出现在镇海金塘大桥附近的那只东方白鹳。2014年冬，我到慈溪四灶浦水库拍鸟，刚在堤坝上停好车，忽然从车窗里望见几只东方白鹳在蓝天下飞翔，可惜，等我手忙脚乱下车取出长焦镜头，它们却已逐渐飞远，我只拍到几个背影。

    更令我“痛心疾首”的事情发生在2015年秋天。那年9月，一只东方白鹳突然飞临丽水市景宁县城的溪流，就在县政府旁。据说，刚来时，它全身脏兮兮的，精神状态也不大好，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

    当地政府为了招待这位贵客，往这段宽阔溪流中投放了约一万尾红鲤鱼供它享用，还专门组织人员每天巡查守护。

    消息传开后，不仅本地居民，就连外地的拍鸟爱好者都纷纷赶来“围观”这只国宝，有网友干脆送它雅号为“万鱼户”。鸟友们认为，这是一只“迷鸟”，也就是说，它在往南迁徙的途中，可能由于身体不好、天气变化等原因而掉队了，只好就近落地休息。照理说，鄱阳湖之类的大型湿地才是东方白鹳在中国的越冬地，溪流绝不是它们的栖息地。

    有趣的是，它一直待在那里，完全乐不思蜀。据拍过“万鱼户”的鸟友说，大鸟的活动颇有规律：每天清晨就来到溪中觅食，接下来就是长时间休息，到了傍晚再吃一顿或洗个澡，然后到附近山上过夜。

    而我，自以为反正有机会拍到它，因此并不急着去景宁。直到11月底，我才决定前往一睹“万鱼户”的风采。于是，在一个周五傍晚，我和妻子，还有一位朋友，一起出发前往景宁，抵达时已是深夜。次日清晨，我们就到了溪边，上下游找了个遍，始终没见东方白鹳的踪影。后来，有个当地人主动跟我们打招呼，说：“你们是来拍白鹳的吧？可惜啊，它已经走了，就在两天前。”

    “啊？！”我们都吃了一惊。

    “是啊，我亲眼目送它飞走的。”他边说边给我们看胸前的牌子，上面写着“义务护鹳员”字样。他说：“两天前，刚好强冷空气来，那天早上，我和平时一样来到溪边看它。见到它在抓鱼，但在吃饱了之后，它没有像往常一样在石墩上休息，而是再次起飞，在上空盘旋了几圈，渐渐远去，再也不回来啦……”就这样，那次我们从宁波到丽水景宁，来回驱车800公里，竟还是与它擦肩而过。

    2019年2月初，我到温州拍鸟，一路上能见度都很好，谁知到了海边，却是雾气弥漫。尽管见到了4只东方白鹳，但在迷雾中拍出来的效果却可想而知。

    以上，就是2021年之前我与东方白鹳打交道的历史，总结一下就是八个字：阴差阳错，有缘没分。

    终于迎来转机

    从2008年至今，转眼13年过去了。2021年12月1日，浙江野鸟会的微信公众号发了一篇文章，题为《2021年11月浙江省鸟类重要记录》。文中说：“这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十一月，你可以在任何适合的水域看到雁形目的鸟类，多种大型水鸟的记录数量都远超往年同期。看着它们安静地在水中觅食，能让人忘记阴冷潮湿带来的所有不快。”东方白鹳在浙江记录的数量也是“较去年同期激增”。在宁波境内，11月下旬共记录到17只东方白鹳，其中，鸟友胡勇在慈溪见到5只，鸟友“余余小站”在余姚发现12只。这确实是一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

    同一天，鸟友“螃蟹”到余姚海边转了一下，回来后告诉我：“那12只东方白鹳还在！”于是，我再也按捺不住，决定次日就去余姚拍东方白鹳。那个地方我一年前去过一次，是一块面积很大的近海浅水型湿地，里面有芦苇荡，也有淡水养殖场。12月2日，天气晴朗，一到那里，我就首先去以前去过的、留有较好印象的那几个水塘兜一圈，看有没有东方白鹳在那里。东边的大水塘，水深约半米，有好几丛芦苇。我先用望远镜搜索一番，但见上百只野鸭（有斑嘴鸭、绿翅鸭、绿头鸭、白眉鸭等）在芦苇附近游荡，此外还有不少白鹭、白骨顶、苍鹭、普通鸬鹚、凤头䴙䴘（pì tī）、小䴙䴘等常见水鸟，但显然没有东方白鹳——因为像鹳这样的大鸟站在水中，是很容易被发现的。

    我把望远镜转向西边的几个大水塘，一眼看到水中央有一群体形较大的白色水鸟，肯定是某种琵鹭，但不确定是白琵鹭，还是更珍稀的黑脸琵鹭（国家一级重点保护动物）。开车过去一看，确认是白琵鹭，有20多只，都在休息。不远处，还有好多挤在一起的黑白两色的中小型水鸟，足有几百只，这些都是反嘴鹬。它们都在睡觉，一个个扭过了头，把细长而上翘的喙藏在背部羽毛中。普通鸬鹚也很多，但警觉得很，车子一过来，就乌压压一片全飞走了。但这里也没有东方白鹳。

    我觉得有点奇怪，这区域的东方白鹳有12只呀，不可能一夜之间都飞走了吧？于是，只好在水塘间的土路上慢慢行驶，一个塘接一个塘去寻找。沿路，不时见到戴胜从草地上飞起，这种鸟翅膀宽而圆，振翅缓慢，以波浪式飞行，倒像是一只巨大的花蝴蝶。黄鹡鸰也很多，都在路面上捕食小虫。它们是从北方迁徙过来的，看来是留在这里越冬了。

    绕了一圈又一圈，看到了很多很多鸟，但就是没有看到东方白鹳。时近中午，我忍不住有点焦躁了起来，心想：莫非我与东方白鹳无缘的“魔咒”又要应验了？

    干脆停车，在手机上查看卫星地图，同时和“螃蟹”发给我的东方白鹳可能出现的示意图仔细比对了一下，这才发现，位于东北角的几个大水塘还没去过呢。赶紧发动汽车，往那个方向驶去。到了那里，发现水塘已接近干涸，只留少数几块浅水区域。前方有数以百计的中大型水鸟，以白鹭、苍鹭、大白鹭、白琵鹭居多。当时，直觉告诉我：有戏！东方白鹳应该就在这里！赶紧拿起望远镜观察，果然，一眼就看到，远处有好几只东方白鹳混在其他水鸟中间，静静地站在浅水中休息。

    待激动的心情稍稍平复，我驱车缓缓前行，唯恐惊飞了鸟群。还好，当车子开过，白琵鹭等鸟儿最多往塘中央走走，或者往前飞很短距离便又落了下来。离东方白鹳越来越近了，它们并没有表现出不安的样子。于是我停好车，将镜头伸出车窗外，不慌不忙地拍摄。自从我拍鸟以来，这是见到东方白鹳数量最多、距离最近、天气最好的一次！数了数，这里的东方白鹳不多不少，正好12只。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我和东方白鹳的故事，总算是有了一个美好的句号。我希望，这个句号只是暂时的。如果我们能善待自然，让生态环境持续得到改善，那么在不远的将来，一定可以看到更多的东方白鹳，更多的珍稀动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