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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01月04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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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夹在岁月里的欢喜

□缪金星

配图《30多年前,浙江人这样迎新年》

俞丹桦 摄

    (一)冬至好梦

    过年的事,总是欢喜而充满期待。以前每到冬至,母亲说是又长了一岁。我这就断定,过年是从每年的冬至算起的。这一天,太阳直射南回归线,对我们生活在北半球的人来说,这天的白昼最短,黑夜最长。此后太阳逐渐北移,阳气重生。冬至成了一个很受关注的节气。我们当地老话“冬至大如年,皇帝老倌要谢年。”冬至日的前夜,家里的厨房是不熄火的,煤球炉封上通风口,火微微的,母亲会把一锅大头菜洗净切好,用炒盐下锅,加上酱油、糖、一匙菜油,用小火慢慢地煮上一整夜。天亮了,满屋菜香,热气腾腾,母亲说是为了讨个好彩头,来年家庭兴旺发达。

    一大早的,母亲还会煮番薯年糕给我们吃。番薯有“翻身”的寓意,年糕意味着“年年攀高”。此外,酒酿汤果也是冬至里常吃的,“吃了汤果大一岁”。汤果跟汤圆类似,用糯米粉做成,只是比汤圆小一些,里面没有馅,糯糯的,甜甜的,很好吃。

    冬至的讲究还有很多,小孩子不能啼哭,不可吵架,不可摔坏东西。冬至夜因为是一年中最长的一个夜晚,“嬉嬉夏至日,睏睏冬至夜”。母亲早早催我们睡了,还说冬至夜的梦最最灵验。我问,做什么梦可以自己决定吗?母亲说,睡前,你得先把花样描好了。

    (二)祭灶日

    腊月廿三之前有腊八节,寺院佛堂有在腊八赐粥散福的仪式,而真正的年味从“祭灶日”开始。腊月廿三这天,灶王爷升天,去向天庭汇报这户人家一年来的善恶得失,这样的年度“总结汇报”要到正月初四才结束。送灶、迎灶的仪式自然十分隆重虔诚。家家户户都会做些糕点,准备菜肴百果,供奉灶王爷,统称“祭灶果”。等祭祀活动结束,再将糕点百果分给孩子们吃。

    “乖乖过,明朝拨侬吃祭灶果。”小孩子在一起,会比谁家的糕点花样好。其实糕点的样式好坏与他家的印糕板相关。印糕板是一个用来为糕点定型的木制模具,现在这种东西很难看到了,但关于印糕板的话还在,我们当地形容长相很像的两个人,如母女、姐妹,说是同一个印糕板里出来的。

    (三)掸尘办年货

    一年到头,把家里的床底墙角,窗帘被褥,灶头碗柜都清洗一遍,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我们称之为“掸尘”。我曾听母亲说,除夕夜,天庭会派灵官下凡专事明查暗访,一旦发现有怨忿诸神、亵读神灵的人家,就把罪行书写在他家屋檐下,让蜘蛛张网以做记号。为了消灾,每户人家这就有了除夕“掸尘”的习俗。又因“尘”与“陈”谐音,新年掸尘还有“除陈布新”的涵义。

    办年货也是多少要做的事,当年家里并不富绰,但母亲在办年货时也很讲体面。我曾有过一次做糯米块的经历,先是头一天,母亲把几十斤的糯米淘净,用清水浸泡,再准备一条蔺草凉席,两面都擦干净了,等到第二天大早,母亲带着我们,赶到近郊一个农民办的加工点,将糯米蒸熟,然后倒入一个石捣臼内,几个大汉轮流搡打至酥烂,将糯米团摘成杯口大小,直接贴在草席上,上面还点上朱红,哗啦啦地展开后,由我兄长抬着回家,放在通风口几天,等干硬了再揭下来,或蒸、或炒、或煎,就可以随时做着吃了。跟在大人后面打年糕做糯米块的开心热闹是再忘不了的,等我们围着石臼玩够了,母亲会把做成半成品的糯米团,热腾腾地捞出一块,裹上一点黑芝麻糖,又叫“黑洋酥”,塞进嘴里,这味道至今还在。

    (四)年三十夜

    我以前总是纳闷,除夕这一天,为何大人们有时叫作“廿九夜”,有时叫作“年三十”。原来农历腊月并不是固定的天数,有的年份三十天,有的才二十九天。但有一点是一样的,除夕夜,家里人都要到齐,围坐一起,团团圆圆。年夜饭吃的菜,有热气腾腾的“三鲜”暖锅,里面有肉丸、蛋饺、熏鱼、细粉之类。还有不缺的是一盆烤麩,“麩”音同“富”,希望来年大富大贵。当晚的主食,会是用煮鸡煮肉剩下的浓汤做成青菜年糕汤。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或听父母叮咛,或说些因果报应,开开心心,其乐融融。

    吃完年夜饭,我们家还分工炒花生瓜子、挑水洗地,把墙门里里外外的水泥地、青石板冲洗得锃锃亮。这时,父亲会摊开一大桌子的彩纸,剪些图案做个灯笼什么的。母亲在缝纫机前,赶做我们过年的新衣。屋子里的灯点得亮堂堂的,等待着新年的到来。

    (五)春风送暖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这首王安石的《元日》早已成了新年伊始的经典诗句,春节前后,还有一个重要的节气,古人通过观察太阳周期运动推算出二十四节气,始于立春,终于大寒。有趣的是,在我们的农历本上,立春节气,如同春日天气云翳诡谲。譬如有正月的立春,年末腊月的立春,有两头占春的年份,还有干脆无春的年份。至于“两头春”“无春年”之说,是否还依附着祸福凶吉之相,天晓得了。

    或是童心无忌,总觉得以前手里捏着几毛钱的压岁钱,比现在卡里打进几万元的年终奖还兴奋;耳朵里听着有线广播里传来喜儿的《北风吹》,比现在音响里发出的洋曲有味;身上穿着母亲用兄长的外套缝成的棉衣,比现在裹着名牌的羊绒大衣暖和;嘴里啃着自已炒的红薯片,比现在隔洋过海运来的核桃坚果香脆;满大街捡着人家放过的炮仗蒂头,小巷里提着纸灯笼走家串户,比现在闭门围着一台液晶彩电有趣多了。

    (六)阑珊灯火

    拜年逢人只说好,走亲访友灶头忙。几缕潆濛春雨色,数盏频频醉乡人。最是热闹初五日,争相迎,家家户户请得财神通五路。有钱可唤鬼推磨,眼不闭,谁肯先撒手?转眼间又到了元宵,月似娇娥,灯如白昼,火树银花,宝马香车。都说过了正月十五,年也就过完了。再是邀来兄弟姐妹,齐齐十几口人聚在家里。张罗了一大桌饭菜,吃了一天,累了一天。晚上送走他们,勉强收拾完桌子,洗涮打扫的事只能留待第二天做了。

    “人多好用力,人缺可省食。”母亲当年的话,至今犹在耳边。我们家里偏是人多时缺食,现在食有余而人已老。以前一起喝汤抢肉吃的兄弟姐妹,早已为人父母,填在个人信息表上,竟成了“社会关系”……

    我说这些干嘛?如果没有曾经的岁月,哪来今天的回忆?如果没有四季更替,哪来过年的欢喜?我很该庆幸,父母还留给我几个“社会关系”,我孩子的孩子要有几个像样的“社会关系”,也只能在政府鼓励生育以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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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