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6版:三江月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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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01月21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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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墨写出无声诗 ——读《书画船边》

    枕  流

    《书画船边》的作者陆蓓容毕业于中央美院,学的是“艺术学理论”。笔者多年前就看过她谈戏论艺的一本小册子《更与何人说》,觉得这姑娘腹笥非浅,文才烁烁,笔底天然一段悠古风致。更难得她年纪轻轻,能坐得住冷板凳,愿意埋首故纸堆中进行清代书画收藏史的研究。这本《书画船边》写的就是此间“故事”。用作者自己的话形容:写的是“画家的心事,作品的含义,典故的变化,收藏家的命运,以至于‘收藏’这件事在历史长河中发展变化的过程”。此书具有一定的专业性,稍具中华书画史的读者读来会更有心得。但若缺乏这方面的学养积淀,也可以老老实实逐字逐句地去进行理解,哪怕读个一知半解,亦能有所获益。知识的积累,本就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贪多求快,反是读书人的大忌了。

    《书画船边》中有意思的篇章不少。其中《李鬼的春天》不仅笔趣十足,且文章所揭示的历史真相也能为当代很多书画爱好者抹去几缕认知上的尘埃。我们今天欣赏书画,难免爱问一句:这画是真品还是赝品?因为我们总是一门心思地想用“火眼金睛”来去伪存真。但真正搞收藏的人士都知道:明清假古董之多,造假技术之高,绝不是区区一句“真作假时假亦真”可以概括。造假造到了一定水准,就跟张大千早年仿名家名作一样,“赝品”的艺术价值同样会趋于登峰造极。幸而古人对书画,并不总是坚持“事实判断”——古人可要比今天的很多鉴赏家来得更为宽容、通透。像康熙中后期著名的鉴赏家之一宋荦,就说自己曾见过三幅“南宋李唐的《长夏江寺图》”。第一幅为河北迁安的刘鲁一所藏,上有宋高宗题写的名言“李唐可比唐李思训”。宋荦没能获藏此画,觉得颇为遗憾。第二幅《长夏江寺图》上没有高宗题字,保存情况也不是很好,乃是明末清初的收藏家梁清标的旧藏。第三幅画有董其昌的跋,宋荦评价其“品在刘氏卷下,梁氏卷上,亦然稀世之珍也”。可见,宋荦根本就没有对这三幅《长夏江寺图》进行辨伪,只说了它们各自的特点和保存状况。其实以宋荦的眼光,未必会分不清真伪,但作为一个有气度有涵养的收藏家,他更愿意让自己存下一份兼收并蓄的宽容。

    该书中所记的书家、画家、藏家,多为贵胄士人。仿佛书画一脉从来就是男子天下,好在其中也有例外,那就是被誉为“书坛两夫人”之一的管道升,民间称之为“管夫人”。关于她的经历文献记录很少,最可靠的记录出于其夫赵孟頫所撰的《魏国夫人管氏墓志铭》:“天子命夫人书《千文》,敕玉工磨玉轴,送秘书监装池收藏。因又命余书六体为六卷,雍亦书一卷,且曰:‘令后世知我朝有善书妇人,且一家皆能书,亦奇事也。’又尝画墨竹及设色竹图以进,亦蒙圣奖,赐内府上尊酒。”管道升的形象一开始就是“能书法,擅墨竹”,但后世有不少伪作托她之名,说她还擅长画兰花、梅花、翎毛等题材,然而这些均禁不起学者的考证。直到董其昌的《容台别集》写:“管夫人墨竹世多有之。余见《山庐绣佛图》,亦工山水。今复见此佛像及小楷,皆有法度……”赞誉之情,殷殷可感。至于民间百姓,则明显更乐于渲染管道升、赵孟頫的鹣鲽情深。像著名的《你侬词》,纵然源头难考,但丝毫不妨碍大家对此津津乐道。可见:一个人的名气越大,别人对她的想象也就越多。真正的管夫人和历史、艺术中“塑造”的管夫人肯定已经大相径庭。这倒提醒了书画研究者们一点:应该注重文献的实证功能,切不可浮云遮望眼,任凭心底的闲情雅意驰骋在理应严谨的学术研究之中。

    该书名为《书画船边》,“书画船”三字亦有典故。书中解释:北宋书画名家米芾曾在江淮的发运司(北宋掌管漕运的机构)供职。因为出行时船只总装着书画,索性对外挂了一块牌子,名曰“米家书画船”。名人做的浪漫事,总能很快风靡。至南宋,舟船里有书画堆集,大肆流行起来。很多文人雅士皆乐衷于此,不过就笔者看来,该行为中虽然包含了点魏晋风度中“雪夜访戴”的气质,但客观而论,如此近似行为艺术的做派缺乏意义倒也罢了,还有一定风险。因为在周密的《齐东野语》里就有一则记载,说赵家宗室赵孟坚,善书画,喜收藏。尤好带着满船书画,得意洋洋行舟水上。有一次不巧遇着风浪,彻底翻了船……可想而知的,船上必有不少珍贵藏品遭殃。这位赵大人自己也是浑身湿透,立于浅水之中,手里还抓了五字不损本的《兰亭序》,想来那场景是既凄惨可悯,又癫狂好笑了。

    另值得一提的是:《书画船边》图文并茂,作为书中插页的名家画作,影印质量极为清晰上乘,甚至可以和专业画册相媲美,配合着文字欣赏解读,不啻为一桩人间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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