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飞月

    过年之前，我乡人要做的一件重要事，是蒸年馍。

    馍，即馒头，古代人称之为蒸饼，杨万里描述它“圆莹僧何矮，清松絮尔轻”，也还是蛮有诗意的。据说有皇帝也很爱吃，如十六国时期的后赵武帝石虎，他吃的馒头，“常以干枣、胡核瓤为心蒸之，使之坼裂方食”，与平常人家的有所不同。

    我们平常吃的馒头是没有馅的，有馅儿的那叫包子。然而，春节一到，我们就也要吃皇帝所爱的这种带馅儿的馒头啦，这就是我要说的年馍。

    用干枣做馅的也有，叫枣馍。但更多的，是用红薯豆或煮熟的豇豆籽。把红薯切成花生米大小的方豆，包进馍胚里，做好蒸熟，这是最常见的。其实，不管是干枣、熟豇豆，还是红薯豆，都是相似的味道，淡甜。在此，别以为用肉馅是聪明的想法。年馍相当于日常馒头，是用来佐菜吃的，以中和大鱼大肉的咸香油腻，故要清淡才好。

    馍，是乡人们的主食。过年家中常来客，需求量更多。所以，年馍要做很多，是个大工程。做好后，低温保存。吃时，拿来重新蒸一下，便又暄软饱满起来。

    年馍作为春节待客的餐食形象大使，它代表着主人家的烹饪能力和做事态度，故而每一个制作步骤都需谨而慎微，认真对待。发面、揉面、团馍剂子、包豆，上锅蒸，甚至烧火，都要一丝不苟，恰到好处。

    好年馍是白胖暄软的，不起皮，掰开来一层一层，像无数张宣纸叠在一起似的，口感劲道，味道香甜。当然，这都是需要下工夫才能做成的。所以，蒸年馍时，通常是男女主人都上场，有时还会请经验丰富的亲邻来帮忙。

    前年春节，我回去得早，有幸再次目睹了老家人蒸年馍的热闹。

    父亲发好面后，让面坐在暖和的麦秸窝里发酵。这期间，他在院子里劈柴火。蒸年馍要用最好的柴火，火力雄厚且均匀。面开了，父亲请来了二婶，二婶是我们家族里最麻利能干的人。首先揉面，这个父亲亲自做，因为它是个体力活。女人们掌管折馍剂子，包馍。折馍剂子用拇短展肌，要揉到位。馍呢，要包瓷实，蒸好才成型，不软塌。

    整到最后，父亲开始变花样，这时，我们又围了过去。父亲用剪刀在年馍胚上剪出许多翘起来的小三角，再捏出嘴巴，按上红豆做眼睛，于是，一个可爱的刺猬馍就做成了。此外，他还做了许多枣花。枣花是把面做成花朵样，上面再插上枣子蒸，与枣馍样式不同。枣花枣馍通常用以祭祖，也可以哄小孩。

    父亲的馍蒸出来了，品相非常好，大家欢天喜地地都来分享，小叔一口气吃了仨，午饭都省了。接下来，奶奶家开始蒸了。奶奶是资深大仙厨，几乎每年都会蒸出白白胖胖的大年馍。然而这一次，很不走运，年馍没发起来，蒸成了一个个凹凸不平满是环形山的小月球。奶奶年纪大，揉不动面了，让小叔来帮忙，小叔心不在焉，故而整成了这样。奶奶也不生气，决定明天再蒸一锅。

    我喜欢蒸馍香甜的味道，它是年的味道，是家的味道，也是努力和认真的味道。在我有了一个厨房后，也曾尝试过蒸年馍，结果，成功是成功了，但因揉得不够到位，还是没有父亲和奶奶做得好吃。最好吃的年馍，在故乡；最好的年，也在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