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郑炀和，文学硕士，爱好评论写作。

    《早安》是日本著名导演小津安二郎的一部代表作，也是他拍的很少见的一部喜剧。

    通过夸张和轻微的冲突，小津安二郎让观众发现了日常人际交往中的废话，而说这些废话的大人们从没意识到自己在讲废话，更奇妙的是废话不像废物，在日常生活中通常还很有用。

    小津安二郎在《早安》中刻画了几种不同类型的废话。

    01

    首先是闲言碎语。

    影片开始，富泽太太告诉小善妈妈，她们组的妇女协会会费没上交，而她们几个明明都上交了，是不是组长小幸妈妈没交给会长呢？而且小幸家最近买了洗衣机。

    虽然大家都说不要去问小幸妈妈，会让她下不了台，但流言的最后目的不就是为了让小幸妈妈听到么？

    果然，小幸妈妈得到了消息，还误会是林太太散布的流言。因为林太太是会计，钱由她转交。

    本来通过简单的询问可以解决的问题经过一番废话的流传，一轮丰富的想象，变成了一桩上升到人格的问题。

    事情真相很简单，林太太把钱交给了小幸妈妈的婆婆，而婆婆忘了给小幸妈妈。

    这其中的忘，又巧妙地从侧面反映了婆媳不太和谐的关系，婆婆讲话的时候，媳妇常抢话，而且常常不就事论事。

    所有这些废话，对一件事来说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这不正是平凡生活中的油盐酱醋吗？

    02

    其次是如“早安”“今天天气不错”“原来如此”等没有实质性内容的废话。

    林家小实和小勇两兄弟天天闹着要家里买台电视机，这天闹得更厉害了，车轱辘话一大堆，妈妈没办法，只好搬出爸爸，“爸爸发起火来是很吓人的”。

    林先生喝斥兄弟俩：“你们到底怎么了，总是拿一个事情说个不停，像个女人似的！不许说无用的话，给我闭嘴！”

    大儿子小实脾气倔，不肯示弱：“那大人不也总是说没有用的话吗？您好，早上好，晚上好，天气真好啊，是啊，您去哪里啊，就去前面，是吗，这样说到底去哪里能知道吗？！”

    小实宣布，既然大人认为他们说的都是无用的话，从现在开始，他们就不说话了，按父亲的要求保持沉默。

    可不讲废话的麻烦马上来了，第二天上学去时，小幸妈跟两个孩子打招呼都没任何反应，这奇怪的情况又引起她的猜测。

    阿姨节子到英文补习老师家寻找小实和小勇，节子走后，老师和他姐姐之间有这样一场关于废话的对话，这也是小津安二郎对废话的理解。

    姐姐：真是个奇怪的孩子，还不说话吗？

    老师：不过，不觉得有趣吗？从他们的角度，看大人们的礼仪，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姐姐：是啊，那我不是每天都在说没有用的话？因为我是推销汽车的，不说这些话汽车根本卖不出去。

    老师：是啊，这种没用的话其实在起着这个世界润滑油的作用。

    姐姐：而且，很重要的事情总是说不出来的。

    老师：是啊，总是在说没有用的话呢。

    姐姐：你也是这样啊！

    老师：什么？

    姐姐：明明喜欢却说不出来。

    老师：在说什么？

    姐姐：节子啊！每次见面都只是说翻译啊，天气好啊之类的话，从来都不说自己的真心话。偶尔也该说点真心话呀。

    小孩想什么说什么，大人斥责他们说废话；而大人说出来的都是废话，重要的事情总是不说。

    诗人孟郊发现了最日常最平凡的慈母的针线，背后其实是孟郊一颗感恩的心。

    小津安二郎发现了最日常最平凡的废话，背后是他一份热爱世俗生活的情。

    有评论说小津安二郎的经历和他拍的电影有很大的反差，小津安二郎曾参加侵华战争，而他拍的电影大多落脚于日常的家庭生活，平淡朴素。

    我宁愿把这种反差看成是他对战争的反思和忏悔，因为战争的无人性让他更觉日常生活的可贵及可包容，在平淡中发现趣味，在可笑中发现可爱，在无奈中寻找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