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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虞燕,浙江舟山人,现居宁波。中国作协会员,浙江省第八批新荷人才。在《人民文学》《中华文学选刊》《作品》《散文海外版》《散文选刊》《安徽文学》《四川文学》《草原》《山东文学》《散文百家》《读者》等刊发表近百万字。作品收入多种年度选本和中高考阅读类书籍。获宁波文学奖、“东丽杯”孙犁散文奖、罗峰奖、师陀小说奖等。著有中短篇小说集《理想塔》《隐形人》。 |
我家院子的一角永远种有韭菜。 韭菜占地不多,短短三行。一场春雨过后,韭菜顶着水珠猛地一窜,个头高了,还绿得闪眼,少女般水灵灵嫩生生。母亲拎着菜刀走下台阶,冒着细雨割韭菜,贴着地皮割一茬,“嚓嚓”,刀口沾染了绿汁,一股辛辣味弥散。 头刀韭菜是不可多得的鲜物,叶子细而娇嫩,掐一下就断,且韭菜香浓烈,而割了一茬又一茬后,叶子变粗,味道渐淡,待到了夏天,更有“六月韭,臭死狗”的说法,所以,吃韭菜也要趁春正好。 作为一种平易近人的菜,韭菜频频出现于我家的饭桌,少时吃得最多的,当属韭菜炒绿豆芽和韭菜炒鸡蛋。韭菜院子有,随吃随割,绿豆芽母亲孵的,鸡蛋自家鸡窝摸的,那时候,大多数人家都自给自足,极少出门买菜。翡翠绿的韭菜,配上白色的豆芽,素雅淡洁,搭金黄的土鸡蛋,明艳悦目,光看看,都令人心情愉悦。同是韭菜,两道菜的味道大为不同,韭菜炒绿豆芽,清新、爽口,若再切点香干丝进去,更为味美;韭菜炒鸡蛋,醇厚、鲜香,当年家里来客时,这算是颇拿得出手的菜肴。 有一年,院角春韭正碧绿生青,母亲在院子里踱了几步,下决心似地说:“给你们做韭菜肉馅包子吃!”我跟弟弟几乎要欢呼。南方人做起米团来驾轻就熟,却极少会做包子,光发酵这一步就难倒一大批人。母亲跟开包子店的亚西阿姨学了一招,并要来了老酵母,先尝试着做几个糖包,比较成功,乘胜追击,那就做肉包吧。 韭菜割来,姐弟俩抢着择拣出发黄的叶子和杂物,洗净后,母亲分成一小扎一小扎地切,切成寸段,而后,加入鲜肉,在案板上反复剁,直至韭菜与肉,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香气飘出了老远。揉好的面切小段,每一段拍扁,在母亲手里轻轻一转,裹入韭菜肉馅后,打褶子,封口。放入笼屉蒸,不一会儿,面香肉香韭菜香混合着钻出来,惹得人坐立不安,口水漫溢。终于等到出锅,迫不及待咬一口,率先吸入滚烫的汁水,而被肉汁浸润的韭菜馅鲜嫩中带点韧劲,与松软的包子皮一起嚼,满口生香。母亲一早上蒸了好几笼,那会儿正是姐弟俩长身体的时候,食量甚大,尤其弟弟,自己都算不清到底落肚了几个。成年后,一提到包子,弟弟总说,后来吃过那么多包子,有的还大名鼎鼎,终究比不过那年的韭菜肉馅包。 母亲种的韭菜也是邻人的应急菜,谁家来了不速之客,那家人便手持菜刀进了院子,朝我家的屋门喊一嗓子:“来客人了,割点韭菜啊!”母亲立马应道:“尽管割,不割也要老掉的。”谁叫韭菜那么好搭呢?除了炒豆芽炒鸡蛋,还可以炒豆腐、炒粉丝、炒鸭血、炒虾仁、炒鱼鲞、炒肉丝、炒螺蛳…… “一畦春雨足,翠发剪还生”。割一茬后,通常,母亲会在田里铺上一层薄薄的草木灰,不过两三天,韭菜的断口处就齐刷刷抽出了新的嫩绿,新绿让人想到希望,想到富足,想到旺盛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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