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

    “囡，你几时有空啊？陪我去买鞋吧。”母亲略带犹豫的一句话让低头看手机的我回过神来，“妈，你早说要买鞋，这都好几个礼拜了还没买啊？”“不行，我挑不下来。”话里话外似乎含有几丝委屈、几许无奈，这情境顿时让我略感心酸。

    第二天，陪母亲买鞋。受疫情影响，超市里人不多。货架上一排排摆放的各种款式的女鞋让母亲有些无所适从，估计这也是她自己来了以后无从下手的原因。问明白了主要是下雨天穿，考虑到防滑性和舒适度，我快速定位到一双价格适中的运动休闲款鞋子。母亲先翻看价码牌，嘴里念叨“太贵”，眼睛不住往价格便宜的地方瞟。我让她坐下来试穿，然后站起来走动走动看是否合适。接下来，母亲进入一系列的比对、试穿、犹豫过程，我则不断强调质量、材料和耐用性，在我开始不耐烦地发出抱怨的时候，母亲终于还是选择了第一方案。日后再想起这一幕，我不禁开始反思，如果彼时母亲换成甲方，我的态度是不是会更谦和，说辞更委婉，笑容更持久些呢？过后细忖，曾几何时，母亲和我们子女的角色定位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在外地当老师，偶尔会在假期大包小包地赶回家，那是我最开心的时光。我喜欢进进出出跟着她，像个黏人的小尾巴，看她忙忙碌碌做家务的样子。母亲多么利索能干，洗衣服、晒被子，一大桶床单被套在木盆里被踩得满是肥皂泡。我搬来小木凳，靠墙根坐着呆呆地看着。母亲有条不紊地干家务，跟外婆说着话，偶尔回头看着我笑，阳光下的院子里弥漫着朴实而喜乐的味道。

    最难得的是跟随母亲外出，若是听说哪一天要去市里买东西，还能带上我，那前一晚肯定是兴奋得辗转睡不踏实的。一大早醒来，穿上漂亮的小裙子，走很远的机耕路，坐人挤人的公共汽车，进入高楼大厦车来车往的市区，去副食品商店买吃的，在热闹的冷饮店里喝冰镇西米露。母亲什么都知道，去哪儿的路都认得，她仿佛带我走进全世界，我紧紧攥着母亲的手，一路目不暇接，这花花世界何其热闹。

    母亲的能干在工作中有目共睹。在学校当老师，带出的几届学生对她念念不忘，学生自己都当爷爷奶奶了，还是每年都会来老师家里亲昵地探望。在工厂做管理，认识的人交口称赞她处事公平能力强，上上下下都认可。母亲操持家里家外，孝顺长辈，照管我们兄妹俩，直到我离开家去上学，经历过心理断乳期，开始逐渐独立。我们长大了，蓦然回首，能干的母亲却变老了。

    皱纹和老年斑爬上母亲的面庞，双手苍老瘦削暴露青筋，母亲经常忘事，听力不好，患有严重骨质疏松症，我们不再放心让母亲独自出远门。最令母亲开心的是她一手带大的孙子从大学放假回来，三代济济一堂共叙天伦，即使什么都不做，她只是看着我们聊天就很高兴，然后絮絮叨叨地叮嘱要少喝饮料多喝白开水、保护视力、晚上早点睡别熬夜，不管有没有人在听她。

    智能手机在母亲那里可能是个不太友好的角色，数字化社会变化太快，母亲经常陷入手足无措的境地。手机莫名其妙静音了、支付宝里钱太多不安全、没法预约挂专家号、微信垃圾太满要爆炸了、又找不到某个联系人了，母亲的手机经常产生一些莫名其妙甚至让人哭笑不得的问题，解决了、解释了，下回又来了。

    日子一天又一天地过去，我无法让时光倒流，也不能阻止母亲老去，我只能衷心祈祷母亲平安健康，每一天都能拥有简单、小小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