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8版:三江月 上一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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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05月21日 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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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书谁寄

李海波 配图

    □童鸿杰

    每次装修过后,总是会整理旧物。旧物之中,决计不扔的除了书,还有一些往年的相册。

    只是这一次,在相册中居然翻出了一本邮册。回忆起来,好像是二十多年前,在奉化参加服装节的时候一个朋友送的。

    邮册的封面深蓝色,四个内页,因为年代久远,已经泛黄了。内页的文字不多,陈述着宁波的历史悠久、经济繁荣、名士辈出、名胜众多。这些文字都用英文翻译过。

    说是邮册,其实邮票也不多,四张河姆渡遗址、六张潘天寿国画、四张宁海红妆,还有四张四明山的兰花。令人惊讶的是,这十几张邮票面值都是不等的,8分,20分,30分,50分,100分,150分,还有一张230分。什么原因呢,我百思不得其解。倒是一些陈年的往事,在记忆里被激活。

    A

    我在农村出生。那个时代的人,童年收集最多的是糖纸、火花、弹珠,还有香烟壳。邮票是什么时候第一次见的,也记不清了。印象深的是转到乡里读书时,有个同学姓陈,因为有国外的亲戚,常常带来一些稀奇的东西。有一次给我看一个信封,白白的,右上角有一张邮票,盖着黑戳。那张邮票上有两只蝴蝶,翅膀的纹路清晰可见,还有几朵花,色彩鲜艳,让我惊叹了好几天。

    第一次使用邮票是1989年。那个秋天,我去杭州求学。都是第一次离家,全班人急着写信的心情都一样。给父母写,给兄弟姐妹写,给自己的初中同学写。当然,也有给某些素不相识的笔友写。那时候的信封规格不一,很多都是自己做的,黄的白的,还有粉色的。我们学校有印刷厂,是供相关专业的人实习的。常常见印刷班的人,拿着崭新的牛皮纸,量好尺寸,用刀裁剪,然后画上六个空格,描上几个小字。看着那一个个崭新的信封,真是无比艳羡。

    当时贴在信封上的是一枚浅蓝色的8分票,图案是“中国长城”。老师对我们说,这段长城就是著名的好汉坡。“不到长城非好汉”,这一句广告,让我们对北京的八达岭好一阵向往。除了长城邮票,我记得牢的还有一种4分票,名为“海南风光”,上面几棵椰树,特别招摇。贴上两张,一封家书也可以塞进邮筒了。

    那时候不是本地的平信,至少一周才能收到。每到中午,我们都会拥到收发室前,等着门卫大爷拿出信件,在玻璃橱窗内一一陈列。这其中,也有被退回来的,信封左上角贴着一张小纸条,纸条上的某一方格,用蓝色的圆珠笔打着一个勾。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了,心里酸酸的。

    1990年的寒假前,在舟山读师专的姐姐要来看我,提前好多天寄出的信没到,她人却已经到了。当时她从城南的火车站摸到城西的龙驹坞,不知道转了多少车,问了多少路。“89发行班童鸿杰,有人找”,听到广播室的喊叫,我急急跑出去。看到姐姐穿着红色的大衣,跺着脚等在寒风里,她的手里捧着一条为我编织的围巾。那个场景,至今想来还是无比温馨。

    B

    也是在那一年夏天,邮费涨到了20分。面值相符的“上海民居”取代了长城。那个邮票上有一个大大的门,还有好多个窗,看着像木质的楼房,又感觉用了石料。若干年后我去上海,发现那里好多房子都是这般构造。木结构加砖墙,外门用石条作框。对了,那种房子有个“石库门”的称号。

    那时候的中专生,每月生活补贴是19元。邮资涨了以后,或许是心里不平衡,寄出的信就写得更长了。当然,收到的信件也是鼓鼓的、硬硬的,信纸都有好多张,每一张上的字都写得密密麻麻。那个年代的人,写信的能力真是不可限量。

    1990年的秋天,我代表学校的珠算队,在杭州得了几次奖。慢慢的,就有点骄傲,结果参加全省比赛的选拔没选上。落选的人心情不好,给母亲的回信就写得很短,也很潦草。不知怎么的,母亲居然和父亲一起来探望。母亲当年是晕车的,绿皮火车也晕得不得了。在招待所见到母亲,她脸色苍白,身体缩成一团,一边捂着肚子,一边问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那一晚,母亲和我长谈,父亲在一旁长吁短叹,让我的鼻子阵阵发酸。“我会努力的,你们放心吧。”不知道第二天,母亲晕车的时候,有没有想起儿子的泪光和承诺。

    邮资再次上调,应该是1996年。那时候,传呼机已经出现,公用电话也非常普遍,亲朋好友已经不太互通信件。不过临近新年,都会寄贺卡。印象深的是一种有奖明信片。上面印着温馨、和谐、幸福等几个字,还有三条横线,用来写收件人的姓名地址。右上角的邮票是连同卡片印好的,图案就是新的一年生肖的样子。对了,卡片右边还用一条竖线划出了一点空间,备注上写着:请领奖的人,在这里把详细的个人信息填写。

    1997年的春节,我和现在的妻子正在热恋,就买了很多有奖明信片,天天寄,天天写。那时候汪国真的诗歌很流行,我们一笔一画地誊写着:“赢得爱情”“热爱生命”,还有“改变的是我的情绪,并不是我的心”。有时候词不达意,我们在明信片的空白处还会涂鸦,今天画个爱心,明天描几双脚印,后天是一幢花园里的房子,月亮挂在窗边,星星躲在屋顶。

    C

    再后来,随着手机的不断更新,对邮票的关注越来越少了。能记得清的是在2012年单位搬迁新址,印了一批纪念封。上面印的邮票底色是金黄的,中间有一个圆圈,几朵艳丽的牡丹花挤在里面。那个邮票的面值是多少呢,我已经淡忘了。

    人的过往,总会被不断涌现的事物模糊掉,就好像每次涨潮,那历历可数的沙粒转眼就混成一团,隐入大海的怀抱。

    工作以后,曾经也集过几次邮票。拿起剪刀,沿着邮票的边角剪下一块信封,四四方方,再找一个水杯,轻轻地泡上。过了一夜,把浸湿的邮票打捞出来。手指在背面滑过,能感觉到软润的胶,用纸把水分吸掉,再找本厚厚的书,小心翼翼地夹上。一封一封,一张一张,一日一日,一夜一夜,在外工作的人,以此打发时光,也记录时光。

    那些邮票都去哪里了呢?流逝的岁月越来越多,通讯的渠道越来越广,谁还能记得那些曾经的宝藏,那些与糖纸、火花、弹珠,还有香烟壳一起同行的往昔。

    我只知道,现在的我有一种写信的渴望,写什么,写给谁,都不重要。我只想要这份渴望,柔和这疾驰的岁月,疗愈这尘世的悲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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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