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 流 关于法国大文豪巴尔扎克的作品《幽谷百合》,一个流传较广的逸闻是这样的:当时巴黎文学界有位浪漫主义作家兼评论家叫圣勃夫,他在1834年时写了部爱情小说。巴尔扎克看了这部小说后,认为其“有些语言还是很优美的,但不幸,在这本书里不存在法国式爱情的特征……”此话触怒了圣勃夫,于是他便在不少文学评论媒体上发文攻击巴尔扎克。巴尔扎克岂是等闲之辈,气性也蛮大的,发誓“要让他(圣勃夫)为之付出代价”。很快,巴尔扎克就用他的如椽之笔将圣勃夫的那部小说给“重写”了一遍。于是《幽谷百合》诞生了,巴尔扎克将它放在了《人间喜剧》的“乡村生活场景”之中。 《幽谷百合》的故事并不复杂,讲述从小缺乏家庭温暖的青年贵族费利克斯,在一次舞会上,遇见了已经育有两个孩子的德·莫瑟夫伯爵夫人,便如痴如狂地爱上了这位幽谷百合般的美人。为了接近心上人,费利克斯想方设法成为了伯爵家的座上客,从而发现:德·莫瑟夫伯爵为人暴戾刻薄,长期神经质地折磨妻子。而德·莫瑟夫伯爵夫人出于自身的教养和操守,始终对丈夫保持着忠贞。然而即便如此,费利克斯那炽热诚恳的追求还是在伯爵夫人原本死水般的内心掀起了层层波澜。 费利克斯不可能长期在伯爵家待下去,身为贵族,他必须独自去巴黎闯荡谋生。临行之前,德·莫瑟夫伯爵夫人给了他一封信,在信中,谆谆教导他各种处事为人、发展晋升的方法。费利克斯也确实顺利进入了流光溢彩、纸醉金迷的巴黎上流社会。只是他没能抵挡住贵族夫人迪特利小姐的诱惑,成了她的情人。德·莫瑟夫伯爵夫人听闻此事,伤痛欲绝……其实就费利克斯的内心而言,并没有真正的“移情别恋”。得知夫人病重,他赶紧前去探望。也就是在德·莫瑟夫伯爵夫人病逝之前,费利克斯才终于明白:对方的深情,尤胜自己,而且这份爱含蓄克制,隽永深沉,只是善良的她无法为了一己之情,做出抛夫弃子的举动来。 小说以第一人称的口吻,结合书信形式,通过直抒胸臆的叙述,写出了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作品中最鲜明动人的形象就是德·莫瑟夫伯爵夫人了。这位多情、哀怨、贞节、凄苦的女性,在巴尔扎克的笔下几乎是完美无缺的,真的宛如一支生长于幽谷的百合,圣洁美丽,馥郁芳香,甚至也很契合我们中国古诗中“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的意思。可惜,这朵娇花还是因摧残而凋零了。巴尔扎克是描写典型环境中典型人物的高手,他将德·莫瑟夫伯爵夫人生前的绰约风姿,如绘如画地展现在了读者面前,包括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以及眉宇间那一抹淡淡的哀愁……而她心旌的摇曳,情怀的展露,尤其是临终前对费利克斯的衷肠倾诉更为感人。读者不禁会问:为什么这样美好的女性要承受如此的感情磨难?为什么不论是她不爱的德·莫瑟夫伯爵,还是她钟爱的费利克斯,带给她的都是痛苦?这也许是女性情感中的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吧。 其实当我们今天再次回头去阅读这本创作于二十世纪的爱情小说时,依然惊叹那些诗性的、精美的甚至带些华丽色彩的语言真的能跨越时空,仿佛让我们看到了清新雅丽的幽谷风光——那座生活着德·莫瑟夫伯爵夫人的克罗西古尔特古堡,还有和煦宁静的安德尔山谷。同时,巴尔扎克也写出了一份深邃的古典爱情,这里面隐藏有人性本身的矛盾与挣扎。德·莫瑟夫伯爵夫人对自身情感的压抑,一方面衬托出她灵魂的高洁,但另一方面她又戕害了自己的身心。而费利克斯明明心有所属,却抵不住寻欢作乐的欲望,几番纠结后,还是沉沦其间。这些因素共同酿成了这对苦恋之人的悲剧结局。 笔者有时候也会“憎恨”巴尔扎克笔触的狠辣决绝,为什么最后非要把这朵“幽谷百合”写至枯萎呢?后来细想才明白,恰恰是死亡,彻底升华了这份爱情。难怪英国诗人W·H·奥登在它那首著名短诗中直言不讳地说道:“爱,或死亡”——只有死亡才能铸就永恒!而真正的爱情,可以付出,可以牺牲,却是容不下任何杂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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