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燕 儿时的每个夏天,大概应从我和弟弟坐在后门门槛上,冲着那畦“噌噌”窜个头的玉米咽口水那刻开始的…… 母亲年年种玉米,且栽种地固定,就屋后那块地。清明一过,留种的玉米粒经母亲以水浸泡、滗掉、再浸泡,重复多次,终于发出了芽。刚松过土的田地散发出一股泥土香,清新、湿润,母亲蹲在那儿,在地里挖出一个个小坑,将发芽的玉米粒埋进去,也埋下丰收的希望。 距玉米地不远处有个大粪缸,母亲时不时手握粪勺,来来回回浇水施肥。玉米什么时候出的苗,又什么时候站成绿油油的几排,姐弟俩并不留心,因为离可以吃还太遥远。 待我们盯上玉米,它们往往已经半人多高了。每天清晨醒来,头件事就是去后门,总觉得每个夜晚,趁人们熟睡,玉米都在偷偷地努力长个。它们长势极好,植株挺拔,叶子碧绿狭长,风吹过,“嗦嗦嗦”地响,像绿色的裙袂翩飞,颇具动态美。雨后,小水滴逗留于叶上,太阳一出来亮闪闪的,犹如镶了钻石。不多久,整个玉米地便成了一堵绿墙,生生挡住了后面的水稻田。 玉米开花了,顶端那串稻穗状的花杆随风轻摇,玉米秆的某一段微微鼓起,抽出了白色的须。玉米须的颜色基本代表了玉米的成熟度,随着须子变米黄、淡紫、褐色,玉米棒慢慢胖起来,沉甸甸地依偎着玉米秆。掰玉米前,母亲总会剥开玉米棒上端一丁点,用指甲掐一下,试试玉米粒嫩还是老。“噗”,掰玉米的声音清脆利落,落进我的耳朵里,那叫一个好听,我仿佛已闻到了诱人的香味。 剥玉米壳这个活,我爱抢着干。玉米棒是个保守的姑娘,嫌纱衣薄,里三层外三层地穿,外层的厚一点,绿色也深一点,剥至最内层,色呈浅黄,接近透明,“玉体”若隐若现,迫不及待揭去,珍珠似的玉米粒排列整齐,饱满圆润,金黄的、玉白的、黄中夹杂白的、白中混杂紫的,瞧着均可人。 玉米用清水冲洗下即可入锅,饭上蒸或水煮,不放任何调味料。灶膛的火生起,“噼啪”声听起来那么悦耳,待锅边白气氤氲,玉米特有的香味也随之弥漫。我和弟弟不肯出灶间了,翕动着鼻子在灶边打转,母亲嫌我们碍事,“去去去,到桌边等着,马上好了”。 煮熟的玉米通常盛于不锈钢淘米盆里,一个个黄澄澄、油光光、热气腾腾,母亲一端出来,浓郁的香气立马围了上来。怕我们烫手,母亲将玉米切成两段,用筷子插进玉米芯,姐弟俩手拿筷子一端,举着玉米吹吹气,翘起嘴唇,咬一小口,糯糯的、黏黏的、甜甜的,接下来忍着烫,一口又一口地啃,直嚼得满口生香。很快,镶满“珍珠”的玉米棒成了光秃秃的玉米芯。 玉米不是稀罕物,岛上很多人家均有种植,煮了当早饭、当点心,给孩子们解馋也再好不过。一旦到了成熟期,玉米就得及时掰下,老了就不好吃了。那时候,谁家地里掰的玉米多了,便煮一大锅,分于四邻八舍。隔壁的婶子们常端起冒着热气的玉米,拐入我家院门,经过那排冬青树,走上台阶,进屋,香味散了一路。她们知道,我和弟弟算得上周边孩子里最爱吃玉米的,至玉米成熟起,几乎天天吃也不会腻,直到落市。 夏日的傍晚,院子里桌上饭菜已撤去,我洗完了澡,和女孩们玩翻花绳,轿子、双十字、大桥……穿绳走线,你来我往;人们摇着蒲扇,拎着小竹椅,慢悠悠踱过来。天色变暗,我家的西湖牌黑白电视机一摆上桌,大伙开始沉浸于剧集里。在当年的夏夜,边看电视边啃玉米和西瓜是最惬意的事,月光轻盈,荧光忽闪,咀嚼声“咯吱咯吱”,玉米香悄悄飘荡在空气中。 第二天清早,院子里可见一地的玉米芯、西瓜皮,母亲捡起玉米芯,拢到一块,晒干后用来烧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