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5版:三江月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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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06月26日 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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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 / 祝 / 传 / 说

    □司马雪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凡是对古典文学或书法稍有爱好的人,对这段文字都不会陌生,它就是王羲之所写的《兰亭集序》的“开篇”。

    永和九年,时任会稽内史的王羲之与友人谢安、孙绰等四十一人在会稽山阴的兰亭雅集,饮酒赋诗,写出了“天下第一行书”。因此,“永和九年”成了在中国历史上留有深刻印记的年份。

    那么,永和八年——也就是兰亭雅集的前一年,历史上又发生了什么事呢?事情肯定很多,但有一件事,足以让人感兴趣的,那就是梁山伯出生了。对!就是传说中“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梁山伯——出生了。

    北宋徽宗大观年间(1107—1110),明州知府李茂诚写过一篇《义忠王庙记》。这“义忠王庙”,说白了,就是梁山伯庙。在这篇“庙记”里,李茂诚说梁山伯是在“穆帝永和壬子三月一日,分瑞而生”。

    按照中国古代的干支纪年法,“永和九年,岁在癸丑”,那么“岁在壬子”,就是“永和八年”。那一年,是公元352年。所处的朝代,“时东晋”。

    在《义忠王庙记》里,李茂诚显然已经把梁山伯神化了。譬如介绍姓名的时候,说“神讳处仁,字山伯,姓梁氏”,开宗明义就称呼其为神。既然梁山伯是神,他的母亲自然就是“神母”。“神母梦日贯怀,孕十二月”。有别于父精母血(梦日贯怀),又有别于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孕十二月),因此梁山伯的出生也非同寻常。

    在《义忠王庙记》里,李茂诚讲述的重点应该是“梁祝故事”。梁山伯“尝从名师,过钱塘,道逢一子,容止端伟,负笈担簦”。这“一子”就是女扮男装的祝英台,但她当时自称“姓祝,名贞,字信斋”。因为在“渡航相与坐”的时候,“从容与之讨论旨奥,怡然自得”,“于是乐然同往”。同窗三年,祝英台因为“思亲而先返”。两年后,梁山伯“亦归省。之上虞,访信斋,举无识者”。梁山伯用一个化名(信斋)去打听一个真实姓名的人,自然是查无此人。好在有人知道!一个老头笑着说:“我知之矣。善属文,其祝氏九娘英台乎?”于是“踵门引见,诗酒而别”。结果是“始知其为女子也”,而使“山伯怅然”。接着是“告父母求姻,奈何已许鄮城廊头马氏,弗克”。

    在《义忠王庙记》这个梁祝故事的版本里,梁山伯竟然并不是重情重义的人,他既“喟然叹曰”,唉声叹气,说的却是一番豪言壮语:“生当封侯,死当庙食。区区何足论也。”求婚不成,他就把两人的关系说成是微不足道的(区区何足论也)。怪不得后人做戏文的时候,都不会顺着这个套路编下去的。后来梁山伯“诏为鄮令”,但英年早逝,选择“鄮西清道源九陇墟为葬之地”。倒是祝英台儿女情长,触景即生情,睹物便思人。她结婚那天,“乘流西来”。但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到了某一江段,“波涛勃兴,舟航萦回莫进”。原来江边就是“山伯梁令之新冢”。于是“英台遂临冢奠,哀恸”。这“哀恸”二字,仿佛让人看到了祝英台撕心裂肺的样子。这时候,“地裂而埋葬焉”。从文本上来说,虽然看不出这是祝英台的主动选择,还是被动“陷入”,但作者显然想表达天遂人愿的意思。“从者惊引其裙”,拉都拉不住呀!那些扯碎的裙裾碎片,“风烈若云飞,至董溪西屿而坠之”。

    至于梁山伯怎么就成了“义忠王”,在《义忠王庙记》里,这也与他的坟有关系。当年孙恩起义,“太尉刘裕讨之”,梁山伯“梦裕以助”,用托梦的形式告诉刘裕:我来帮你!夜里果然“烽燧荧煌,兵甲隐见”,使得“贼遁入海”。孙恩似乎不是被刘裕打败的,而是被梁山伯指挥的阴兵吓走的。就是因为现在看来属于子虚乌有的这件事,梁山伯被褒封为“义忠神圣王”,“令有司立庙焉”。而这梁山伯庙也不是白立的,“民间凡旱涝疫疠、商旅不测,祷之辄应”。看来,当年的梁山伯庙,还没有涉及到“若要夫妻同到老,梁山伯庙到一到”这个主题。

    在《义忠王庙记》里,虽然时间、地点、人物要素俱全,说得有鼻子有眼,但细究之下,史实不够戏说来凑的痕迹过于明显。这样的文本,终究也只能归结于传说而已。

    其实,比《义忠王庙记》更早提及梁祝传说的,在宁波有宋代张津的《乾道四明图经》(当然,并不仅仅有此),在宁波之外有唐代张读的《宣室志》。

    《乾道四明图经》中的文字是这样的:“义妇冢,即梁山伯祝英台同葬之地也。在县西十里接待院之后,有庙存焉。旧记谓二人少尝同学,比及三年,而山伯不知英台之为女也,其质朴如此。按《十四道蕃志》云,义妇祝英台与梁山伯同冢,即其事也。”

    《宣室志》的文字相对来说要更详细一些:“英台,上虞祝氏女,伪为男装游学,与会稽梁山伯者,同肄业。山伯,字处仁。祝先归。二年,山伯访之,方知其为女子,怅然如有所失。告其父母求聘,而祝已字马氏子矣。山伯后为鄞令,病死,葬鄮城西。祝适马氏,舟过墓所,风涛不能进。问知有山伯墓,祝登号恸。地忽自裂陷,祝氏遂并埋焉。晋丞相谢安,奏表其墓曰‘义妇冢’。”

    按照我的阅读理解,梁祝故事部分,《义忠王庙记》基本是承袭《宣室志》里的内容并加以适当细节化;而添加的梁山伯“前传”(神母梦日贯怀,孕十二月)和“后传”(神乃梦裕以助),似乎想象的成分多了点。以至于我怀疑,梁山伯是在永和八年出生的说法靠不靠谱?但不论怎么说,梁祝故事发生在宁波一带,应该是铁板钉钉的事了吧?

    问题是,有关梁祝的传说,全国到处都有,比比皆是。虽然它们没有像《十四道蕃志》和《宣读志》这样扎实的文献依据,但它们同样有“扎实”的“实物”遗存呀。

    明末清初著名的史学家、文学家张岱,在学问上,与谈迁、万斯同、查继佐并称“浙东四大史家”,应该是一个博闻强记的人,他竟然也为梁祝的事情大跌眼镜。他在《陶庵梦忆》第二卷《孔庙桧》一文中,写到了一件令他匪夷所思的事:“己巳,至曲阜谒孔庙,买门者门以入。宫墙上有楼耸出,匾曰‘梁山伯祝英台读书处’,骇异之。”梁山伯与祝英台不是在钱塘求学吗,怎么读书读到曲阜的孔庙里来了?从来没听说过呀,所以大学问家张岱不得不“骇异之”。

    1954年,鸳鸯蝴蝶派的代表作家张恨水,为了创作长篇小说《梁山伯与祝英台》,对历史上的“梁祝文字的来源”作了一番梳理,他说“我们翻查他们的籍贯,却很是杂乱”,结果他发现:“(一)浙江宁波,有庙,有墓。(二)江苏宜兴,有读书处,有墓。(三)山东曲阜,有读书处。(四)甘肃清水,有墓。(五)安慰舒城,有墓。(六)河北河间,有墓。(七)山东嘉祥,有墓。(八)江苏江都,有墓。(九)山西蒲州,戏中对白表明,蒲州人氏。见河北文艺丛书《梁山伯与祝英台》。(十)江苏苏州,戏中对白表明,苏州人氏。见川戏《柳荫记》。”哈哈,如果张岱知道这些,我估计他得“骇异之”n次!

    尽管到处有“实物”(读书处呀墓呀),但张恨水还是认为“自然,以第一处为妥”,也就是浙江宁波“为妥”。他说:“根据宋代以后的文字,都指明了埋葬地在宁波,也当然,梁祝产生地在浙江了。”这里的关键是,宋代以前没多少梁祝文字,而像《宣读志》这样有案可稽的唐代文字,也指明梁祝故事的重要节点在宁波。

    但实事求是地说,李茂诚的《义忠王庙记》,虽然故事叙述得有头有尾,情节铺陈得有板有眼,氛围渲染有声有色,但传说就是传说,也仅仅是传说,倘若当史实来看,那就天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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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