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6版:三江月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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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07月03日 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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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之喜

天台铁线莲

幽暗森林中的天台铁线莲

天台铁线莲的花很大

    □张海华  文/摄

    古语云:“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样的事,最近还真让我碰到了。简言之,事情经过是这样的:我原本到四明山里寻找一种在宁波很稀有的小鸟,但没有找到,后来无意中拍到了一种罕见的美丽野花。当然,实际过程要复杂得多,下面且听我细细说来。

    寻“小鸟隐士”不遇

    6月中旬,在宁波工作的外国鸟友山姆(Sam)在奉化溪口镇里村的四明山里拍到了丽星鹩鹛(liáo méi)。这消息让我大吃一惊,我以前从未见过这种鸟,甚至没想到它在宁波也有分布。原先,我只知道,在浙江省内,丽星鹩鹛在丽水地区有稳定分布。随后了解到,丽星鹩鹛倒不是初次在宁波被拍到,它是去年的宁波鸟类新分布记录——有鸟友在象山拍到了。

    但不管怎么说,丽星鹩鹛是本地十分罕见的一种小鸟。这是一种微小的鸟,体长才10厘米左右,约为麻雀的2/3那么大。它的长相并不起眼:全身以深褐色为主,有不少白色斑点,尾羽很短,乍一看很像鹪鹩(jiāo liáo)。丽星鹩鹛喜欢栖息在溪流、沟谷附近的幽暗森林的底层,故难以被观察到。因此,不少鸟友将其称为“神秘隐士”。不过,它的鸣叫声很有特色:“滴、滴、滴……”音调较高,有点像在发电报,也有点像铃声,因此很容易识别。那天,山姆就是听到丽星鹩鹛那响亮的鸣叫声后才发现它们的(有两只)。

    我在得知信息后的次日一早即到里村找鸟,沿着古道向上慢慢走,特别注意倾听附近的鸟叫声,看有没有那种独特的“发电报声”。然而,一路走来,汗流浃背,听到了黑鹎、白头鹎、大山雀、红头长尾山雀、红嘴蓝鹊、白额燕尾等很多鸟的鸣叫声,但就是没有那急促尖锐的“滴滴”声。

    但我没有死心,继续往前寻找,有幸在海拔近700米处拍到了珍稀的短尾鸦雀(在浙江范围内,2008年由我第一个在宁波拍到这种鸟,因此成了当年的浙江鸟类新分布记录),我以前从未在6月份见过这种鸟。我和其他鸟友都推测短尾鸦雀是垂直迁徙的,夏季会到高山上度夏、繁殖。这次的遇见,或许也算是为这个推测增加了一个佐证。

    不过,一直找到中午,我还是没有发现丽星鹩鹛。这个结果并不令我意外,因为拍鸟很多时候就靠运气,故没拍到实属正常。于是我决定放弃找鸟,索性到附近走走,拍野花或昆虫。

    发现神秘铁线莲

    天气很热,我在里村著名的三叠瀑下面休息了一会儿,但见一道白练从高处轰然而下,水雾如霰,四散飞扬,凉意暗生。瀑布下面的溪流两侧,很多萱草正在盛开,它们那状如喇叭的橙红色的硕大花朵十分艳丽,引人注目。不过,由于我以前拍过多次,因此也就没有多拍,而是继续往瀑布上游的深山中走去。不久,偶尔抬头往树丛里一看,心里顿时一惊:三朵微微带紫的白色大花,平展如莲,正在幽暗的枝叶间盛开。毛叶铁线莲,莫非是毛叶铁线莲?我暗暗心喜。

    毛叶铁线莲是浙江特有的多年生藤本植物,常被花友们简称为“毛叶铁”,其模式标本产于宁波天童,宁波属于主产区。“毛叶铁”的茎上以单叶对生为主,叶子背面有很多细小的毛,故得名“毛叶”;开花时正所谓“藤似铁线,花开如莲”,观赏性极强,是很多世界著名园艺铁线莲的重要亲本之一,有“藤本皇后”之美誉。以前我曾两次拍过毛叶铁线莲,都是在北仑的高山上。我知道在四明山里也是有这种植物分布的,但原先从未见过。我走到一个较高的位置,尽量能以平视的角度用长焦镜头拍摄。几只食蚜蝇在花的上面忙碌,寻找花蜜来吃,而仔细观察才看到,在花的萼片(是的,“毛叶铁”那5-6枚白色“花瓣”实际上并不是花瓣,而是萼片)下面,还有一场惊心动魄的杀戮正在进行:一只躲在花下的蜘蛛捕到了比它个头大得多的螽斯,正在享受美餐。

    当时,我就注意到,眼前的“毛叶铁”似乎与前两次见过的有点不同:它并非是单叶对生,而是三出复叶(即3枚小叶长在同一个叶柄上);至于叶子背后有没有毛,由于我的手够不到缠绕在树丛深处的植株,照片也拍得不真切,故不能确认。

    于是,我又往前走,由于没带干粮,饿了就摘路边野生的中华猕猴桃吃,其口感酸脆,好在并不涩。往山里越走越深,又在山路旁的林子里发现不少“毛叶铁”,它们那远看为白色的巨大花朵,在暗黑的密林中是如此显眼,一看就觉得与众不同。有的植株就在身边,故可以用广角镜头仔细拍摄。我不仅拍花,还拍叶子;不仅拍叶子的正面,还拍叶子的反面,还要用手摸摸叶子的质感。观察得越仔细,我心中的疑惑就越多:它们不像是“毛叶铁”啊!

    揭开野花身份之谜

    我的疑惑来自于以下三方面。首先,“毛叶铁”通常是单叶对生,较少三出复叶;但这里的“毛叶铁”却恰相反,即以三出复叶居多,单叶对生反而少。其次,我以前在北仑高山上见到的“毛叶铁”那可真的是“毛叶”,叶子背后全是白色绒毛,而这里的植株的叶子却光滑无毛。最后,这里的“毛叶铁”的花近乎白色,只有很淡的蓝紫色,也和以前所见的不同。

    但是,按照最新出齐的五卷本权威巨著《宁波植物图鉴》,书中收录的宁波有产的大花型铁线莲(铁线莲属的植物在宁波有很多种,但通常都开较小的花朵)只有两种:毛叶铁线莲与大花威灵仙(也叫大花铁线莲)。如果眼前的花不是“毛叶铁”,难道是大花威灵仙?但这种可能马上被排除了,因为,我虽然没有拍到过大花威灵仙,但我知道它的花朵雪白,中央有深紫色乃至近黑色的花蕊,辨识度很高。而我在四明山里见到的铁线莲的花蕊特征显然更像是“毛叶铁”,即为紫红色。

    回家后,我专门与小山老师探讨了上述疑惑。他也觉得奇怪,不过他说,根据他在不同地方所见,毛叶铁线莲的有些性状确实不稳定,可能跟具体的生长环境有关。因此,我在四明山上拍的“毛叶铁”的特征不典型,也属正常。我也认同这个说法,为此还专门写了篇《三访“毛叶铁”》发在“甬上”App的“红人堂”栏目中。

    之后,我把这篇文章转发到宁波的一个植物爱好者微信群,谁知有位花友马上向我指出:我在四明山上拍到的开白花的铁线莲并不是“毛叶铁”,而是更稀有的天台铁线莲!这让我大吃一惊,马上去查权威资料,但我看到,也属于浙江特有种的天台铁线莲产于天台、临海、乐清、磐安四地,产地并不包括宁波。但那位花友说,他跟踪观察天台铁线莲已有多年,完全可以确认这种被列为《浙江省重点保护野生植物名录(第一批)》的濒危植物在宁波也有分布——无论是天台山还是四明山都有。同时,他发上来很多他在宁波拍的天台铁线莲照片,它们的特征确实与我最近拍的一样。

    那时,我心里其实已经相信那位花友的判断了,但为了小心起见,我还是专门就此向宁波的植物专家李修鹏老师请教。李老师首先告诉我,陈征海老师(浙江省森林资源监测中心正高级工程师)此前已经在四明山植物调查时发现了天台铁线莲,只不过未及将此发现收录于《宁波植物图鉴》。然后,他又仔细查阅新编的《浙江植物志》,将我拍的疑似天台铁线莲的照片与植物志上的记载多角度比对,最后李老师也认为,我在四明山里拍到的正是天台铁线莲。

    没有拍到目标鸟种,却拍到了一种属于宁波植物新记录的珍稀野花,这难道不是天大的意外之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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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