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生没上过全日制大学,高中毕业后参加了技校考试,虽然成绩远高于录取分数线,但因近视,没被录取。在我的心目中,高中两年就读的鄞县中学(即现在的“鄞州中学”,我们一般称其为“县中”),就是我的大学。 出乎意料的大校园 县中很大,大得令我难以想象。走进县中大门,迎面是个圆形花坛,中立旗杆,国旗迎风飘舞。花坛左右两边建有两排平房,灰砖红窗,呈丁字形结构,形似飞机两翼,师生们称其为“飞机房”。右侧设有总务室、医务室、阅览室、团委办公室。往东是400米标准跑道。左侧的几间平房是物理、化学实验室,那里除了上实验课,还不定时举办趣味性的物理、化学讲座。透过玻璃窗户,可见里面藏有人体骨骼以及飞鸟走兽等各种标本。西南面,有一大片农田,每个班级都有几垄“自留地”,上劳动课时同学们在“自留地”上耕耘,体验农民的辛苦,农作物收获之后由校食堂收购,获得的报酬作为班费。沿大门中轴线往前行进,穿过两边有列队般齐腰高的冬青树的小路,是一长排气派的两层教学大楼,这里是全校学生集中学习、上课的地方。教学楼的后面,还有一排二层附属房,楼上是老师办公室,楼下原先做学生宿舍,后改为教室。教学楼与附属房之间,有天桥连接,站在天桥上,东边能看到体育场跑道,西边则是篮球场。课间短暂休息时间,天桥是同学们的好去处。附属房后面,是几幢学生宿舍。教学大楼的西边,有篮球场、校办厂、大礼堂、食堂、开水房、小卖部、河埠头等……在一个15岁新生眼里,校园太大了,想来大学的校园也不过如此吧? 深藏不露的老师们 高一时我被分到3班,班主任是教数学的王老师。王老师讲课逻辑清晰,解题条分缕析,板书工整美观,深受学生们的喜爱。教语文的老师瘦高个,络腮胡子,上课时粉笔斜握,板书犹如毛笔书法,结体秀美而又劲健有力,令人印象深刻。教电学的物理老师头发稀疏,发际线模糊,戴一副高度近视眼镜,每次来上课手捏几截粉笔蒂头走进教室,不带课本、讲义就可滔滔不绝讲授45分钟。高一高二的政治老师一个姓袁一个姓俞,宁波话都叫“yu老师”。两位老师讲故事能力都很强,往往在一个故事结束之后,一道政治论述题迎刃而解。高二分班,我仍然在3班,班主任是教生物的周老师。周老师擅于以情动人,富有亲和力,很快与同学们打成一片……听高年级学长透露,县中的老师个顶个厉害,某几个老师都是著名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教大学生都没问题;某物理老师能组装9吋电视机;某英语老师会好几国外语……在我的心目中,县中的每一位老师都身怀绝技,都有一个传奇的故事。 出其不意的知识竞赛 在我的各门功课中,语文成绩最好,最稳定,故向来对语文比较自信,但却在进入县中没多久的两次语文小竞赛中,吃瘪了。两次竞赛,都是在夜自修时突然进行。第一次测试文字基本知识,有很多改错别字试题,感冒的“冒”字,上面不是“曰”,而是“冃(音mào)”;协议的“协”字,偏旁是“十”字,不是竖心旁;舶来品的“舶”是船舶的舶,而不是“泊”……可惜这些我都没有做对。另一次是考核查字典速度,我自以为按拼音查要比按部首查速度快,结果好多词语的首字读音不确定,在规定的时间内,只做了一半还不到。县中的学习氛围非常浓郁,那里汇集了中考的优秀生源,学霸林立,竞争更为激烈。如果功课学得比较扎实,钻研比较透彻,会在各种小竞赛中脱颖而出。像我这样资质平平的普通学生,通过竞赛,也能迅速找到与学霸之间的距离,以便奋起直追,迎头赶上。 吃饭打冲锋的记忆 县中读书的学生是全寄宿制,一日三餐都到食堂排队购买。一般两人结伴,一人打饭,一人买菜,这样可以节省一半的排队时间,在最短时间内吃到饭菜。我读高一时,教室位于一楼西南角,是教学大楼距离食堂最近的一个教室,除非老师拖课,一般都能比较快地吃上饭。早、中餐的时间都在下课后,下课铃声一响,就看谁的短跑能力强,谁就能冲到最前面。晚上就餐的时间比较微妙,那时同学们都已放学,为避免学生早早去食堂排队就餐,经常有值周老师守在食堂售卖窗口前维持纪律,过早去排队的同学会被老师劝退,有时甚至给予一定惩罚。于是,性子急的同学就跟老师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悄悄躲到距离买菜窗口最近的食堂大门内,焦急地等待就餐铃声,铃声一响,犹如战场上冲锋号响起,同学们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买菜窗口…… 说来惭愧,吃饭打冲锋的队伍中,有我一个。其实也难怪,十六七岁正是长身体的关键时候,同学们食欲旺盛,特别容易饥饿,早一点买到饭菜,就能早一点吃上一口,早一点享受到饱腹的满足感、幸福感。 县中的两年,还有两个有关吃的记忆: 一个是冲奶粉。高一我住大宿舍,有段时间我发现一个奇怪现象:我斜对面上铺的同学,每周星期天下午从家里返校,我总能看到他冲一杯浓浓的奶粉,未等晾凉,就着急忙慌喝下,估计奶粉是刚从家带来的,不多会儿,看见他急着跑厕所——拉肚子了。而我与那位同学的情形大同小异,好几次周末放学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泡一杯浓浓的全脂奶粉,奶粉一定要多放,那样奶味才足,喝得也爽,但喝完后必定会拉肚子。试过好几次,次次如此,后来才知道,我和那位同学都属于乳糖不耐受体质,不能喝过浓的牛奶。 另一个是买苔条饼。每周总有一个下午,是劳动课的时间。劳动过后到吃晚饭那一段时间,比较难熬——饿啊!学校的小卖部有一些糕饼之类的零食出售,但我每个月的零花钱有限,多买一次零食,就意味着别的地方就得节省,因此每次去买零食之前都会在大脑中“斗争”许久:买?还是不买?那可是一只四四方方苔香扑鼻的苔条饼啊! 黑板报上挥洒的汗水 1979年八九月间(记不清究竟是8月31日还是9月1日)到县中报到的那天傍晚,我端着脸盆正准备去食堂南边的河埠头洗一件浅绿色的衬衣,忽然听到有同学叫我,说校团委罗老师要我去他办公室一趟。我不知何事,忐忑不安地前往位于“飞机楼”拐弯处的校团委书记办公室。罗老师很年轻,也很和蔼,问了我一些初中时在学校写黑板报的事,然后给我布置任务,希望我在县中继续为学校写黑板报。我一听就这点事,便一口答应下来。 我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在邱隘镇校的教导主任邱老师的指导下,开始学习写黑板报,到了初中后半阶段,写黑板报的水平已是十分纯熟。掌握了这一技能,加上老师的信任,我在鄞县中学读书期间,当上了这辈子最大的官:校学生会宣传部长、校团委宣传委员。 县中的黑板报集中设在去食堂排队买菜的路上,路边长长一排近十块黑板很有气势,每隔一周或两周更换一次,黑板报的内容主要选自全校学生的投稿。抄写黑板报并非只有我一人,而是有一个小团队,由各个班级几个粉笔字写得比较好的同学组成。 除此之外,我还经常被老师捉差,在巨幅铅画纸上用美术字抄写各学科趣味故事,挂到位于教学大楼中央走廊的宣传橱窗中。 偶尔,我会怀念县中写黑板报时的场景:我面对黑板踩高蹲低努力写着粉笔字,同学们热闹地围在我身后,每当我写出错别字,马上有同学指出来,并帮我擦掉……同学吃完饭洗好碗三五一群来看黑板报,边看边悄声议论:“这篇文章不知是哪个班级同学写的,写得真好。”“这个标题要是用隶书体写会更漂亮”…… 黑板报是一个时代的记忆,写黑板报的经历贯穿于我的县中读书岁月。一块块小小的黑板上有我挥洒的汗水,它锻炼了我的胆魄,提升了我的组织、行动能力,开阔了我的视野。 鄞县中学,我的“大学”,短短的两年学习、生活,让我受益很多,我心存无尽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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