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6版:三江月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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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08月07日 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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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鄞县化肥厂
工作的日子

    □陈  云

    1上夜班的故事

    这下触动了周师傅开启“戏话”的开关。周师傅绘声绘色地说,有回连队去电影院看样板戏《沙家浜》,有一新兵不喜欢看京剧,蹬蹬蹬跑到楼上,不料看到的还是《沙家浜》,回来后百思不得其解,逢人就问:真是奇怪,楼下《沙家浜》,楼上也是《沙家浜》,怎么回事?周师傅幽默的讲述,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1982年春节过后,我招工进入鄞县化肥厂工作,岗位分配:电工,那年我18岁。一直到36岁离开,整整18个年头,我把一生中最美好的青春年华都留在了那里。如今,鄞县化肥厂早已不复存在,我只能凭借记忆碎片写下寥寥几笔,权当纪念那一段逝去的青春岁月。

    化肥厂是个耗电大户,配有一座变电所。有一段时间,我和师傅搭档,在变电所值班。

    夏季上深夜班还好,天热,本来睡觉就晚,到岗位上看看书,聊聊天,没几个小时就可以交接班了。冬天就比较难熬,天冷,加上人困,尤其是凌晨三四点钟这个时间段,最是难挨。

    值班室没有暖气,三面都是大面积玻璃窗,冷风时不时从窗户的空隙处钻进来,不由得让人缩成一团。除了要忍受孤独、寂寞、寒冷之外,还要随时应对各个车间电器突发故障,比如熔断器保险丝过载烧掉,热继电器跳开,电机烧坏……这些都需要马上处理解决。有一天,锅炉车间运煤翻斗车的轨道上“行程开关”坏了,这个配件没有备货,只能拆下来修理,用别的接触器触点替代。修好后,要安装到合适的位置,确保运煤的翻斗车提升到准确位置后,刚好触碰到行程开关触头,电机断电,煤斗停止提升。安装行程开关位置紧挨着滚烫的锅炉,场地十分狭小,我和师傅两人嗤噗嗤噗忙乎了一个多小时,故障终于排除。锅炉房外滴水成冰,室内却热得冒汗。当我和师傅收拾工具走出锅炉房,天已发亮,上深夜班的工友已经拿着碗、调羹,去食堂吃早饭了。

    那些年冬天上夜班的日子,虽然辛苦又困乏,却是锤炼技术的好时光,也是磨炼意志的好机会。昔日寒冷冬夜,孤苦煎熬,现在回想起来,却有些许暖意,细咂有味。

    2 师傅们的故事

    俞师傅是电工班副班长,中等身材,整天笑眯眯的,和蔼可亲,话不多,肚里有货,尤其精通电子维修技术。

    我进厂那会,俞师傅住朝北单身宿舍,宿舍空间狭小,放两张木床、一张桌子,除了中间走廊,再没有多余地方。床铺上下左右的空间都被俞师傅充分利用:《无线电》《电工技术》《电世界》杂志叠放在床架上边,床底下都是各种电子元件。那几年,俞师傅一直在研究、安装一台三波段多电子管收音机,自己设计线路、绕线圈制作电源变压器、买各种电阻电容电子管元件,然后就是安装、调试。后来俞师傅结婚,这台自制的多电子管收音机端放于新房的床头柜上。每当开机放大音量,低音浑厚浓重,高音金属质感,犹如炮弹发射,咚咚射进周围每个人的耳道,震得地面仿佛在颤抖,刺激极了。

    胡师傅慈眉善目,脾气温和,人缘不错。他打了多年的杨式太极拳,工友皆知。胡师傅拳术好,也乐于教人。得知我想学拳,二话没说就答应教我。胡师傅先借给我一本残破的《四十八式太极拳》小册子,告诉我说太极拳的主要动作和要领都在这本书里了,还嘱咐我太极拳不像外家拳那样讲究速度和力量,要循序渐进,要细心体会书中写的太极拳特点:以意带气,以气带形……可年轻气盛的我哪里顾得了那么多,“白鹤亮翅”“搂膝拗步”“单鞭”“云手”,杨氏太极拳主要的几个动作,一个星期内就被我囫囵吞了个大概,手脚并用打得四周风生水起,地上的碎石噼啪乱飞。胡师傅看了直皱眉头,笑我道:“你打的哪里是太极拳?分明是‘太急拳’嘛!”

    周师傅是我们电工班的开山鼻祖之一,他是一九七六年退伍老兵,部队的大熔炉铸就了周师傅刚正不阿的性格和脚踏实地的工作态度。周师傅的拿手绝活是修理马达,但我最佩服的还是周师傅满肚子的“戏话”。一次厂工会组织职工看电影。发电影票的时候,我抽中的是楼下比较居中的位置,他抽了一张楼上靠边的位置,

    3 无线电的故事

    年轻时,我是典型的无线电发烧友,从矿石收音机、电子管收音机、晶体管收音机,到集成电路收音机,都组装过、维修过。印象最深的,是组装一台6灯电子管收音机。

    那段日子里,每逢休息日,我总会骑一辆杭州牌自行车,经过市区新江桥,用少得可怜的零花钱,去江北一家无线电配件商店购买各种电子元件,然后,再骑车十多里地,回到工厂单身宿舍。从底板钻孔、绕制电源变压器,一直到焊接电阻电容等近百个电子元件,一切都严格按照线路图和书中制作要求进行组装。

    不到一个星期,这台电子管收音机全部元件已安装焊接完毕。惴惴不安地插上6只电子管,开启电源,电子管开始预热,灯丝渐渐发亮,数秒钟后,椭圆形喇叭发出轻微的嗡嗡交流声。慢慢调大音量,只听见刺耳的吱吱杂音,好像无数个电台串在一起。拨动调谐旋钮,来回搜索电台,还是一片杂乱的吱吱声……一直自查到后半夜,还是不得要领,没有头绪。

    第二天下班后,我急急请来仪表组的谢师傅,请他为我指点迷津。不一会,谢师傅指着底板中部的一个电阻问我:你再仔细看看这个电阻的单位。我将信将疑地探过头去,老天,我竟然用了一只大于规定10倍的电阻,难怪信号无法放大。

    制作电子管收音机的那段日子,是激情飞扬、求知若渴的日子。每天都有无穷的精力、无尽的乐趣,不断有新的问题出现,逼迫自己不断去学习,不断去请教,从而不断进步。每当找到一个故障点,掌握一个知识点,那种开心劲,发自内心,无比爽快。

    4 生活区的故事

    化工企业易燃易爆因素多,风险管理十分重要,所以生活区一般都建在远离生产车间的地方。鄞县化肥厂也是如此,出门卫,过小桥,走过一条一百多米的水泥小路,才进入生活区门卫。

    我的宿舍在“一千平方”。刚进厂时,住二楼东边第一间,和机修车间的几位车工师傅同住一室。六年后因腿疾无法上楼,搬至一楼西边第二间。厂领导照顾我,允许我一人住一间。我的床铺对面搁一张床板,不睡人,只放物。左侧堆满电子元件,修理电器用得上。右侧摆放脸盆牙刷牙膏,靠墙一排瓶瓶罐罐,油盐酱醋之类。临窗一张老式写字台,油漆斑驳,但质地不错,结实耐用。窗外树木稀疏,冬日不妨碍阳光做客,夏天则枝叶繁茂,绿荫隔热,常显“三五之夜,明月半墙,桂影斑驳”的情形。

    早餐、中餐去厂区食堂吃。早餐有淡包、花卷、包子、粥等,下饭有什锦菜、咸齑、酱瓜之类。我嫌花卷有葱,包子有点贵,粥太烫,一般只买两只淡包、一份什锦菜,总共2角5分。中午四两米饭加青菜肉片羹是标配。冬季寒冷,食堂做的“肉糊辣”有菜有肉又有点微辣,常吃不厌,并非因其美味,关键是便宜。晚餐则自己解决:波纹面煮熟,放上盐、味精,搅拌一下。菜呢,一周的前两天,有家里带来的红烧河鲫鱼、咸齑炒肉丝、天菜心烤肉等,后几天就只能用咸鸭蛋、真空包装榨菜凑合。好在我酷爱面食,即便不换花样,也长吃不腻。

    晚间的时间最为自由。鄞县化肥厂地处乡郊僻壤,方圆数公里没有娱乐场所,好在厂领导十分重视职工的业余文化生活,图书馆藏书不少,杂志订阅种类也挺多。大型文学杂志《收获》《十月》《花城》、畅销类生活杂志《读者》《现代家庭》《女友》等应有尽有。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那些经典的文学作品,如路遥的《平凡的世界》、张贤亮的《绿化树》、陈忠实的《白鹿原》等,都在那些年读过。另外,还经常借阅一些电气知识类刊物《电世界》《无线电》《电工技术》,以及与兴趣爱好有关的杂志《武当》《中华武术》《集邮》等。读文学作品令人充满想象,钻研电气知识学无止境,沉浸在兴趣爱好中其乐无穷,充实了每一个寂寞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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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