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  端

    大唐，诗歌璀璨，万国来朝，是中国历史上声名显赫、影响深远的一个朝代，共历两百八十九年，有二十一位皇帝相继君临天下。《大唐二十一帝》一书尝试从帝王政治的角度解锁这个特殊王朝兴衰起落的密码，是一本兼具知识性和趣味性、介于通俗历史读物和专业史学著作之间的书籍，值得文史爱好者细细品读。

    关于唐朝的关键词不少，比如贞观盛世、开元盛世，等等。李世民和魏征是君正臣贤的千古典范；李杨爱情虽动人，接踵而至的却是“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而千古女帝武则天的功过是非，则全在那一块“无字碑”中了……其实在唐代的帝王中，妇孺皆知的不少，但缺乏存在感的也很多，甚至有些帝王还一直被后世所误解。比如，很多人觉得唐高祖李渊没有雄才大略，是靠着三儿子南征北战才幸运“开国”；而唐高宗李治，总是病病歪歪，控不住皇权，终把江山拱手送给了野心勃勃的妻子；唐肃宗、唐宪宗、唐武宗等，可能萌生过励精图治，重振大唐的宏愿，惜乎才德有限，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唐王朝做自由落体运动……但历史的真相并非如此简单，简单到能够用一言以蔽之。每位帝王，不管他的能力如何，首先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有他们爱恋和惧怕的东西，有长处和不足，有自身突破不了的时代窠臼和历史局限。更何况唐代皇帝虽说是地位至尊，但还是会受到各方力量的制约，从来就难以乾纲独断。他们若想破局，就得学会借力打力，解除朝野内外的种种掣肘。

    《大唐二十一帝》突出辨析了很多没有历史定论的问题。譬如书中提到，武则天为取代王皇后，亲手掐死襁褓中的女儿这段历史情节，在一些电视剧中被演绎得格外“真实”；可实际上，很多史料对“武则天杀女”是语焉不详的。因为此事严重存疑：众人都觉武则天手段狠辣，试问，太宗玄武门之变，玄宗神龙政变，手段就不狠辣吗？后世的士大夫们深恨武氏牝鸡司晨，故而没少往她身上泼脏水。然而分析一下，就会发现：当时武则天深得高宗宠爱，被封昭仪，没必要急急忙忙地为了立刻上位而采取如此极端、冒险的方法。且武则天向来是个沉稳多智之人，不大会在关键时刻鲁莽从事。当然，透过历史的后视镜去以今度古、以己度人，容易出现偏差。所以作者又补充道：后晋编的《旧唐书》曾用“史臣曰”的文字打擦边球草草提及此事，到底是不敢妄下定论。直到宋人编写《新唐书》《资治通鉴》，才以文学色彩浓郁的笔触加以记叙，看上去颇有“创作”之嫌。后来徐敬业在扬州起兵讨武，骆宾王大笔挥就《讨武曌檄》，言辞慷慨，情绪激烈，对武则天极尽诋毁之能事。但凡“杀女事件”在那个时候露有端倪，以骆宾王文学家的夸张性格，肯定会浓墨重彩，大书特书。偏偏，《讨武曌檄》中只字未提。再看唐人自己写的《唐会要》，从“昭仪所生女暴卒，又奏王皇后杀之，上遂有废后之意”的句子可以推测，小公主十有八九是猝死，武则天“奏王皇后杀之”，高宗也未必就相信。高宗体弱，却不昏聩。他的废王立武，真正目的是要从以长孙无忌为代表的高门豪族手中夺取更大的统治实权。

    唐宪宗李纯，也是个颇值得推敲的皇帝。他制造了“二王八司马事件”，打击王伾、王叔文等人，不遗余力，看上去的确像个保守派。但在登基之后，所倡导的分明还是改革事宜：处理尾大不掉的藩镇割据问题，恢复和宰相共商国是的制度，积极听取监察部门官员的意见，加强对神策军的训练和建设……宪宗在位期间，彻底改变了安史之乱以来藩镇割据的局面，令中央集权再度深入到地方，政绩可圈可点。可惜由于他太希望自己能有更多的时间摒除王朝弊病，最终走上了一条求仙问药的不归路。

    《大唐二十一帝》一书，作者不仅努力从自己的学术视角，还原了唐朝诸位皇帝的真实面目，更重要的是展示了史料占有、取舍、运用中的思辨意识，让读者认识到什么是可信的什么是不可信的道理，这多少具有某种方法论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