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志军 在越西没吃过苹果,就如在宁波没吃过咸蟹、去慈城吃不到年糕——亏大了。 1971年就在美国市场横扫当地蛇果销量的,就是咱越西苹果。它是四川省名优果,品种多味道好样貌也不错。大家听说我要在凉山越西住上段日子,纷纷羡慕:苹果有得吃了。我得意:一天吃一个苹果,回来时准保皮薄脸红,水泽泽红扑扑美人样。 可惜,七月中是越西苹果小镇端云村的开采节,我来已是八月底,与之失之交臂。驻地周围常有彝民背背篓卖苹果,青苹果居多,给灰暗陈旧的街道增了一抹明亮的青色。也买来吃过,但总意难平——身处苹果之乡还没见到过长在树上的苹果呢! 周日下午,支教驻地“二当家”加班,要去苹果园看看,乐得我们几个主动请缨:带我们去吧。 车出县城,向北绕山路半小时,途径天皇寺、板桥村、天山乡,一路山色依依、云雾缠绕、梯田层叠、玉米烟叶重重,村舍路旁,各色苹果堆成品字,没人看护,只有孩子左右戏耍。目不暇接中,我们来到了平原村——宁波江北对口帮扶的苹果基地。这是越西的藏区,迎接我们的是只小黑土狗,据说比藏獒还凶。目光被掩在狗狗后面的五六个孩子吸引,他们手里拿着玉米嘴里啃着苹果,眼里贮满了对外来人的好奇,赤色的高原红挡不住的快乐和向往,让人忍不住想去摸摸他们苹果般的脸。 基地就在坪坝里,那是块窝在山头间的小平原,方圆几公里都是苹果树。“二当家”熟门熟路地和门卫、果农聊家常。经由他指引,我们进入了茫茫的苹果林。水泥路两旁,都是一人多高的苹果树,树上果实累累,个个包着铁锈黄的纸,坠得根根树枝往下垂。人在其中,就觉渺小。听果园的藏民说,这里的土有红黑黄三种,白天温差大,年度温差小,海拔高离太阳近,光照多雨水多,所以越西苹果名扬中外。说话间,一道金黄透亮的阳光越过山头,在云雾中撕出道闪电,照拂在苹果林中斑驳闪烁——满树的金黄色的苹果,让我们的手和心都痒痒的。 我们跃入田埂,上下探寻,摘下一个,打开包裹纸,发现没见光的全是粉黄,见光的已红得不像话。咬下,很特别的甜脆。 继续向前,眼尖的一声惊叫,原来是发现了大片被剥了纸的苹果,品种不同于先前的,只有我拳头那般大,小巧得让人怜爱。我轻抚过红得壮烈的果,“兹拉”,小拇指指甲在果皮上留下个痕——才剪过的指甲细小浅薄,不曾想伤害苹果。不是指甲的错,而是苹果的皮就像小姑娘的苹果肌,吹弹可破。既是伤了就要“负责”,我堂而皇之地摘下苹果,不擦直接用嘴啃。果农说从不打蜡,我想上面最多只有阳光和雨露的痕。大家看我吃上了,个个迫不及待地摘了吃。现场人“蝗虫”般啃着,嗖嗖一片,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 在宁波也常吃苹果,可拿田里的苹果和记忆中的宁波苹果比,总觉得有地方不同。是因它们全长在树上?是活的?还是藏民和孩童朴实的笑容? 临走时想买些苹果。走进棚屋,满眼大小不一的苹果堆成山,谁咳嗽一声,准有苹果咕噜噜滚到跟前,欢迎你的到来。苹果堆里传来阵阵笑声,绕着走几步才发现隐在苹果后的藏族妇女,她们正在给苹果装箱,脸上鼓胀的幸福,如成熟的硕大的红苹果…… 回来后,活色生香的喜悦占据了我心,拆开一箱拿了五六个苹果,像个怀揣秘密又掩藏不住欢喜的小姑娘,一溜烟跑回房间,把它们堆在书籍旁。饱胀丰满润泽年轻的苹果展露红扑扑的笑脸,和我的《人世间》、《舒婷散文》、《金刚经》、《纸上王国》……交头接耳。书们看到了苹果的热情,闻到了苹果的香,感受到了苹果的甜,还有阵阵来自海拔两千米上的山土的芬芳和日光的善意,更活泛生动起来……不吃光看着,觉得已跌入苹果堆里,嵌进了香甜的日子中,被甜蜜的生活所溺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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