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1版:三江月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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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0月08日 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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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迷小人书

图为作者收藏的连环画。

    □童鸿杰 文/摄

    前阵子以全民阅读推广人的身份,应邀参加宁波交通广播的《高朋满座》栏目,一时难免有些忐忑。心想着,如果主持人问,对你影响最大的书是什么?我又该怎么说。因为我内心的答案好像有点弱,那就是小人书,也就是连环画。

    小时候喜欢看书,可是家里仅有几本旧杂志,就求着母亲去借连环画。村里面有连环画的家庭很少,就算有,也不太愿意外借。后来,母亲问到一个叫“梅英阿姑”的人,她家有连环画,不过一天只能借一本,看完了原样归还,才能续借。

    去那个姑姑家,要走过一段长长的石板路,再绕过一条长长的小水沟。第一次是母亲陪我去的,不知道为什么,我躲在母亲身边大气都不敢出。那个姑姑给了我一本书,问我好不好,我头也不敢抬,只是拼命点头。母亲还在跟人家道谢,我已经翻开书在看了,路上还差点踩进了那条小水沟。

    那一天借的是《小兵张嘎》,看完之后,就特别渴望有一把漂亮的木头手枪。一开始,到处找灌木,找来找去不顺手。后来,就求会做木匠的父亲帮忙。那把小手枪,父亲做得认真细致。木尺一量,木工笔一划,然后用框锯在一块旧木板上切割。一送一拉,一送一拉,吱啦吱啦,渐渐的,手枪的形状有模有样了。父亲用平刨把板边刨得光滑,把手枪放在我的手上,我兴奋地感觉自己就是小兵张嘎。

    借了几次连环画后,母亲提出让我自己去,不过每次去的时候,都要把书里的折皱压得平平的。母亲说,借别人的书要特别珍惜呢。

    那一年暑假,我正在看《杨家将》,看到老令公头撞李陵碑壮烈殉国,心里那个郁闷啊。这个奸臣潘仁美,会不会得到应有的下场呢?可是一天只能借一本,后面的故事必须等明天才能知道。那个晚上,我整个人都魂不守舍的。到了晚上八点多,不知不觉又沿着那条小路走过去了。借着月光,我看到那一叠连环画就放在那个姑姑家的八仙桌上,而且窗是开着的,伸手就能够到。我鬼使神差地没有叫门,而是伸手去拿了一本,没想到被那个姑姑的兄弟看到了,“偷书!谁家的孩子?”他一边说,一边把我的衣领揪住了。当时我整个人都傻了,幸亏那个姑姑也在家,说我是来借书的。她和我说,要多看书可以开口借,但不能私自拿。

    那天回家的时候,我又羞又愧,满脑子嗡嗡作响,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清醒。这件事我始终没有告诉母亲,但是后来看书的时候,总会浮现那个姑姑温柔的笑脸,感觉手里的书沉甸甸的。

    读小学四年级,母亲把我送到了乡里上学,平时就寄宿在舅舅家。这下子,我就好像老鼠掉进了白米缸,天天抢着看表哥看过的连环画。看什么呢,《战上海》《闪闪的红星》《鸡毛信》,难忘的是《说岳全传》,看着秦桧和王氏商量着谋害岳飞,我恨不得把他们碎尸万段。

    那段时间,我还迷上了《三国演义》。上课的时候,偷偷画那些英雄人物的兵器,尤其是吕布的方天画戟,一边画一边还想着那赤兔马,要是有了它,那就能纵横天下啊。有一天,负责教语文的沈老师忽然停止了授课,“同学们,你们听课怎么都不做笔记啊?我看到全班只有一个人在记,我要表扬他。”一时间,同学们都议论纷纷。谁呢?谁呢?老师话锋一转,“不过我发现这个同学不是在记笔记,而是在画画。要不,我请他把画给大家看一下。”那一刻,我羞愧极了,把那些画死死地摁在了课本下。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敢开小差了。

    寄宿在外的两年,母亲每周会给我五角钱,我总会第一时间跑到供销社买连环画。“小孩,看中哪一本啦?”我记得供销社里有一个三十来岁的营业员,每次看到我盯着陈列连环画的柜台,都会和我打招呼。那些书都是你死我活的斗争故事,定价嘛,都是四角左右。其中有一个《英雄虎胆》系列,我追了好几个月。

    读初中了,学校图书室需要招募管理员,我毫不犹豫就报名了。说是图书室,其实书是不多的。有一些连环画,大概是以前留下的,记得有《列宁在1918》《列宁在十月》,样子虽然残破了,但是故事还是很吸引人的,尤其看到列宁被人刺杀的那一刻,我紧张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也因为这些连环画,我不知不觉迷上了火车头。火车头去哪里看呢?能想到最近的地方只有育王寺,因为春游的时候,见过寺门对面有铁轨。也不知道是哪个周末,约了几个同学骑着自行车,向着育王寺出发了。先骑行到五乡,然后沿着宁穿路一直向东,路途遥远,我骑得嗓子都冒烟了,也不知道谁请客买了一瓶果汁露,那红色的液体可真甜,让我支撑着到达了终点。“火车!火车!”没想到,火车的声音这么快就传来了,我看到好几个同学侧耳捕捉着火车的声音,表情陶醉,似乎在欣赏一场美妙的音乐会。终于,火车出现了,它浑身漆黑,轰隆隆地行进着,火车头上突突地喷着大朵大朵的白烟。快到寺庙跟前了,火车忽然拉响了汽笛,那一刻,我们被深深地震撼了。

    中专三年,我在杭州读的专业是图书发行,想着以后到了书店工作,这辈子看书的待遇,肯定能超过供销社的营业员。可是也很奇怪,那些放飞在外的日子,倒不怎么看连环画了,可能是外面的世界太吸引人,也可能是青春懵懂,以为自己长大了。

    1992年8月,我被分配到书店的门市部上班,当时开始流行彩页的24开大小的画本,用的是厚厚的铜版纸,不过我看了几次都不喜欢。反倒是在仓库里发现了一些旧的连环画,纸张柔软,画功精细,一有空就跑去看。

    有一段时间,我看《清兵入关》,然后对清朝的历史有了一些研究。我的同事呢,则喜欢看书店出租的录像带,当时最流行的是《戏说乾隆》,可是两个人聊天的时候总感觉不对,连环画里和录像带里的清朝,感觉是两个世界啊。

    上班没多久,有一天管仓库的姚阿姨对我说,那些连环画报废手续办好,第二天一早要送去废品收购站化浆。我当时就急了,啥,我还没有看完呢。那天晚上,下班回家吃完饭,我又骑了四十分钟的自行车,赶回了单位。然后在仓库门口把报废书一包包拆开,借着昏暗的灯光把感兴趣的连环画看完,才心满意足地回家。

    在书店工作了十几年,关于连环画的记忆就那一段了,再后来,销售的书越来越精美,连环画渐渐销声匿迹。不过,进入新世纪,连环画的收藏又重新热了起来,已经离开书店的我也通过网购,收集齐了整套的《三国演义》《说岳全传》《杨家将》。空闲的时候,坐在书房里翻一下,心里也是美美的。

    有人说,往事和记忆有了抓手,才不至于迷路和丢失,这连环画就是我记忆的一个抓手吧?它紧紧地抓着我,让我想起那些年的阅读时光,那些时光中遇到的人、发生的事,也正因为如此,我才觉得自己的人生完整、充实、多彩多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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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