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8版:三江月 上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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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0月22日 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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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在城里厢的大饼店

    □陈亚青

    同事娃说,奉化城里厢西街岭墩的大饼色香味俱全,尤其是到了双休日,连宁波、鄞州那边的人也慕名而来,可谓是一网红店啊。我闻之不禁愕然。说出来不怕人笑话,我在城里厢的老街隔三差五地买菜有十年整,还从没做过一次大饼店的座上客,是我没在意,还是它的不起眼?不如来个实地考察,明天就去品尝。不料,她接着特别提醒,买大饼起码得等候一个小时。顿时,办公室里就像炸开了锅,有人嗤之以鼻,有人唏嘘不已,她却说自己是情有独钟。我的馋虫开始作祟。有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百闻不如一见。

    次日早上8点整,我兴冲冲地向大饼店出发。城里厢的那条老街,像是脚夫肩胛上的一根竹扁担,既细又长。占尽地理优势的西锦楼(古代城门),把整条老街一分为二,西锦楼以西是时令蔬菜一条龙——农民们每天挑箩搁担,沾满了露水和新鲜汁液的蔬菜,摆成了一道田头作物风景线;东边有一条来自横山水的潺潺流水和青石板路,似一条双色玉带,珠联起烟火里的人家。走在这样的一条老街上,恍如穿越了时空的长廊,有一种古朴久远的韵味,似走在岁月如歌的动态画面中。

    经过摩肩接踵的街头菜市场,然后向前直行几十米,就能望见鹤立鸡群的西锦楼。西锦楼飞檐翘角,窗格雕木镂空,若是有琴声悠扬出轩窗,那思古之情就更令人一发不可收了。离楼不远处,站立着好多人,有眼巴巴地等待的年轻人,有坐着的老人,也有闲不住手脚的小孩,还有一个挺着肚子的孕妇。因街巷窄小,又要空出过往行人的路,人们便自觉地排成了一列纵队的队形。顾客盈门,场面爆满,这就是那远近闻名的大饼店?来到店门口,看起来其貌不扬,门面上也没有醒目的店名。难怪,周边的人们没有了准头,有人叫它西街岭墩大饼店,有人叫它三眼井大饼店。世上奇事多,无名却偏偏能赫赫有名,一个无巧不成书的范例。

    男主人正在揉面、摘团,一炉大饼也正好出炉,人们抻着脖子张望。女主人在分发大饼,大家挨个儿报数,五只,六只……怕烫手,拿到了自己的一份后,便用硬壳厚纸垫底,大步流星地离开。看来,他们是急着与家人抑或是朋友去分享。一炉大饼,只一忽儿工夫,一只不剩。看女主人的样子,是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来,连走路都是快三步。

    我上前问:大饼多少一只?女主人说:两元五角。我又问:要等多少时间?她说,三炉以后。也没抬头看,又自顾自地围着炉子忙起来。她拿起火钳,夹起几块生炭,添加到炉子浑圆的肚皮中,开启鼓风机,在炉风口鼓风,用绑着铁丝球的长柄刷子擦净炉子内壁黏着的大饼屑,帮着男人在炉子壁贴饼……脸上淌着的汗水,如一条条正在爬行的水蚯蚓。三炉大饼要多少时间?我没有再问,也不忍心再打扰,再说我有心理准备,我随即在微信上付了十元钱。我对女主人说,买四只,她点了点头。真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一饼难求。

    就像“富在深山有远亲”那样,大饼店虽然在城里厢老街的深处,却不断有人不顾腿脚的劳顿之苦——步行而来。我在一个空位上坐了下来,烘烤的麦香和芝麻香直往我鼻子里钻,我忍着食欲的煎熬,一个小时后,四只火热的大饼终于摆在了我面前:刷了饴糖的大饼表面,是一层密密麻麻的去壳白芝麻,烤得油光光、黄灿灿,我要了一碗咸豆浆,急忙把大饼对半掰扯开来,大饼的内里像一层一层的薄宣纸,外酥里软,口感纯正。舀起一勺豆浆送到口中,又让我大吃一惊:浓浓的豆浆,滞留在我嘴里足有半分钟。大饼就着豆浆,如果狼吞虎咽的话,实在有点可惜。于是,我细细品味,醇香、鲜美、甘甜,尝到了我一直惦记着的儿时味道,这一小时的等待,值得!

    九点钟出点零,刚才店里还像是大开筵席一样的热闹,现在终于冷静了下来,门口立等的人没了,室内的客人只剩下我一个,当然,摆放大饼的炉子沿口也已空空如也。女主人开始打扫卫生,水洗地面、洗碗洗筷、揩墙壁抹桌子,忙碌了大半天,总算接近尾声,我也替他们舒了口气。我故意吃得慢吞吞的,想与女主人唠唠关于大饼的故事,解开这个与众不同的谜。“生意真好,只是太辛苦,做大饼有几年了?”我试着与女主人套近乎。其实,我在墙上张贴的营业执照上,一眼就看到了注册时间。这次女主人拉开了话匣子。她说三十多年了,已习惯了这行当。清晨四点钟不到开始,忙到十点多结束,就像绷紧的发条连轴转,每天要卖出三百多只大饼呢,还有豆浆、油条、粢饭等。

    原来,女主人叫汪秀芳,男主人叫袁军明,是奉化袁家岙村人。袁军明的叔叔以前是国营饮食店做大饼的师傅。说起国营店,那可是贴着金字招牌的,绝不会偷工减料。小小年纪的袁军明,每逢学校放假就帮叔叔做做杂事,打打下手。不知不觉中,学会并且爱上了这门传统手艺。袁军明与汪秀芳喜结连理后,夫唱妇随,这夫妻店一开就是三十年。

    眼前的汪秀芳热情好客,话也滔滔不绝起来。她说,大饼的用料都是上等货,油是小桶装的,面粉、酱油、饴糖、黄豆、芝麻都是甲级货。袁军明不擅言语,他谦虚地说,做大饼没技术,不稀奇,谁都会做。汪秀芳立即纠正丈夫说的话:要说没技术,那也不全是,除了用料要好,再就是技术了。案板下面有三只大小不一的缸盆,一律用木架子搁着,上面盖得严丝合缝。汪秀芳移开一只大缸盆的盖子,只见一坨白面粉团窝在缸里,“这是老酵,为明天发酵留的种。那只小的缸盆是专门发酵油条用的,两者发酵不一样”。发酵需要的时间和温度,与气候、季节也有很大关系。如果发酵没有达到一个度,做的大饼就僵硬;发酵超过了这个度,大饼的口味变得酸馊。这个恰到好处,就是日常的经验积累,靠自己摸索琢磨。汪秀芳说,店里由袁明军发酵揉面,自己负责下道工序的烘烤环节。烤的时候,炉火温度的把握也很重要。温度骤然升高,大饼会外焦里生,而这又牵涉到炭火。汪秀芳指着火红的炭说,这是山里人家制作的炭,煅烧起来的火头旺,淬火降温快,控制温度得心应手。像那种用竹子木屑合成的炭就不易降温,这样做出的大饼就会大打折扣。真是不可思议,原来做大饼要注意的环节这么多,稍不留神就会前功尽弃。

    案板上的一只网兜里插着做大饼油条的工具。见我的目光停留在那里,汪秀芳如数家珍一般又一一介绍起来。她拿起三根从大到小不等的擀面杖说,这是摊饼用的,她做了一个滚动的手势,一层面粉一层油酥,在案板台上摊平后,再用手一搓,卷成了实心卷筒,用手摘成团后,再摊平,这个千层一样的大饼,秘诀就在里面了。这是切刀,做油条时用的,刀口钝,专门打理过的,太锋利的刀反而不能用。汪秀芳又拿出筷子似的一根铜管说,这是专门按压油条的。我想,大饼店里每天门庭若市,多亏两夫妻配合默契,做大饼的技术也炉火纯青,才能做到忙而不乱、有条不紊。现在人们的生活品位高,味觉也被娇宠惯坏,大饼店能做到有口皆碑,可想而知是手艺高人一筹。

    后来连续几天,我都起了个早,在6点钟之前就赶到大饼店,客人仍然很多,但不至于要等待三炉四炉那么夸张了。我把店里的各种食物吃了个遍,大饼、油条、粢饭、豆浆,无一不令我咂嘴舔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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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